太傅说若是谁的功课做得最好,会得到皇上的奖励。
一向好胜的他自然不愿错过在众皇子面前展现才识,赢得父皇奖赏的机会。
无奈痴傻的弟弟再次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腾起来,他一直极其疼爱弟弟,所以不忍心打骂,但是这功课一直无法安心做下去,不免让他越加烦躁。
外面日头正好,沅承无奈的叹口气,对负责照顾弟弟的嬷嬷嘱咐道:“我出去散会儿心,在我回来之时,只想看到十一皇子安安静静的在床上睡觉……”说着,他轻描淡写的扫眼那嬷嬷。
嬷嬷唯唯诺诺的缩在小皇子的身边,低头欠身,莫名的惊出一身冷汗。
沅承没带一个侍从,独自往宫中僻静些的方向走去,四周空无一人,寂静的仿佛时间悄然凝滞,唯有他在不停地徘徊穿梭,像一只在茫茫大海上连一根树枝都找寻不到,而无法憩息的鸟儿。
他有些茫然的望着那些高耸的红墙黄瓦,眼睛渐渐失去了聚焦,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重叠出无数的幻象。
明妃去世时,年幼的他站在床前,注视着母妃毫无血色的脸,锦被上暗红的血迹刺痛了他的双眼,感觉如此真实却依然无法让他相信昨日母妃还搂着他说笑——
母妃笑着说,“弟弟快要出世了,承儿开心吗?今后我们母子三人与父皇一起,可以过得更开心,再没有人敢对我们使坏。未来,你会成为端国的主宰者。”
她的脸色显得病态的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原本应有的颜色。
明妃刚怀上孩子的时候,宫里所有的太医来看过,除了体质太过虚弱,并未看出任何端倪。父皇不放心,发出皇榜召集天下名医,又问诊了一番,得到的大多是相同的答案。
有一名年轻的大夫胆大的建议娘娘不要生下小皇子,否则有可能危及到性命。
如此出言不逊,明妃没有计较,坚持要孩子,她相信以太医们的水平,母子都可以平安。当时她反反复复的在他耳边念叨着:“承儿,有了这个孩子,我们将是端国除了你父皇以外,最尊贵的人。”
一直以来,母妃说过最多的便是这样的话,只有七岁的他完全无法明白自己的母亲到底有多么的想爬上后位,多么的想让他成为端国下一任皇帝。
他想当然的以为,自己是父皇的亲儿子,无论如何都会得到父皇的宠爱,可是母妃去世后,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幼稚。
沅承有些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母妃的寝宫里乱作了一团,却迟迟不见皇上驾临。等他迷迷糊糊的大病痊愈了,母妃已经安葬在皇陵外围的一座竹林里,他只能触摸到冷冰冰的墓碑,再也无法感受到母妃掌心中的那点暖意。
失去母亲的孩子此时此刻最需要的是父亲的关怀,可是在他生病期间,父皇只草草的来看过一眼,嘱咐太医好生照顾,此后再也不见踪影。他孤零零的躺在昏暗的宫殿中,身边虽有太医、宫人侍候,但他们冷漠的态度只会让他感到害怕。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有心之人以安慰皇上为借口,将一名才华横溢的绝色女子送进宫来,陪伴在皇上身边。那女子本事了得,抚慰了皇上心中的伤痛,借机爬上四妃的位子,让皇上很快忘记了旧爱。
刚刚病愈的他和虚弱的弟弟被交给一名不太受宠的妃子照顾,此后他很少能看到父皇,连牵一牵父皇的手也突然间变得比登天还难。唯有得到太傅赞赏时,才能难得的看到父皇淡淡的笑容,却是那般的陌生了。
他终于知道,母妃说得都是对的,唯有爬上那最高的位置,才能众星捧月、万众瞩目,而不是被遗忘在角落里,郁郁而终……
一阵刺耳的响动,让沅承从回忆中惊醒,他回过头看到那个穿着莲纹白衣的少年,和煦的阳光下,他的笑容仿若神明,墨色的眸子清澈无瑕,银线的莲纹闪耀着夺目的光彩。
他认得他是当朝宰辅的侄子,端国最大的士族之一罗家的嫡子,也是先帝第一任皇后的侄孙,前两天刚刚进入文渊阁陪伴皇子们读书,但已经成为最瞩目的存在——有心人都知道,一旦获得罗家的支持,皇位唾手可得。
“罗言湛。”他微笑着走上前打招呼。
少年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轻轻的扯一扯他的衣角,小声说道:“我刚才听说御膳房的师傅精心制作了一种新花样的点心,听者有份,你陪我一道去尝尝吧。嗯……那个……我还听说御膳房的师傅很忙,我们悄悄的去吃就好了,千万不要打扰到他们。”
面前的少年笑得很美,像是一位很有家教的贵族,可是一旦与他的所作所为相联系,所有人都无法想象会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