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茹素抿着嘴,先是慢慢脱下最外面的银色胸甲,替他摘下胸前铜镜,又小心翼翼地解开战袍,在看到里面的棉衣时,她的呼吸都要停止了,那是一大片的血渍。
天寒地冻,血污凝成了黑色的冰碴。
秦茹素低头一看,只见薛世楠的腹部上插着一支截去了尾羽的断箭,整个箭矢没入腹中,刚才他穿着厚重的棉衣和盔甲,根本看不出异常,盔甲外也滴血未露。
现在想来,他骑马狂奔回来,一定极力忍耐。
秦茹素不做多想,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却被薛世楠一把被抓住。
“你去做什么?”薛世楠的嘴唇都发白,虚弱无力地说着。
“我当然是找军医呀,赶紧让人把箭拔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不许去……”薛世楠低声呵斥,可能力气过大,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他声音都变调了。
她心里的担忧全写在脸上,一时没明白过来,就听薛世楠又说道:“找军医来全军的人都会知道我受伤了,我自己可以处理好……”
他强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秦茹素连忙扶住他,“你自己怎么弄?万一处理不好,伤口感染怎么办?”
她也明白现在这种状况下,如果找来军医肯定会引起所有人的猜测,扰乱军心不利于接下来的作战准备。
薛世楠不为所动,只是冷静地吩咐道:“你先扶我到桌案那……”
秦茹素知道眼下的情况,薛世楠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子,他是全军的大将军,一言一行都影响着军心。
她只能忍着心痛,照着他的吩咐,扶着他坐到案桌前。
薛世楠粗喘着,从桌案上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油灯上反覆烤火。
她心中一惊,已经明白出他想做什么,秦茹素连忙握住他的手,半蹲在他身边,“我还是上军医那要点麻沸散吧,这样会很痛的。”
“不用,我受得住,你就守在我身边,哪也不许去。”
薛世楠一脸坚决,摸了摸她的头顶,又说道:“之前我见你在衣裳上绣的梅花很漂亮,你的女红不错……”
他的衣裳半敞着,露出结实的胸膛,秦茹素半蹲着身子,看着他腹上的箭矢,污血顺着肌肤的纹理一滴滴落在地上。
已经不能再等了,她努力压下想哭的冲动,默默点点头,他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她急忙从床榻上拿过针线,把之前的绣品递给薛世楠,“咬住它,我就在你身边。”
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会一直在他身边。
薛世楠无力地冲她一笑,张嘴咬住她给的绣品,拿起刀子毫不迟疑地刺向自己的腹部。
“唔……”
秦茹素听到他的闷哼,豆大的汗珠渗出额头,她不敢去打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咬紧了腮帮子,但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薛世楠把刀扎进腹中,豁开腹部的肉,强忍着剧烈的疼痛,把口子开大一点。
他不能直接把箭矢直接拔出来,箭矢上带了钩,陷入腹中勾住了肉,只能把肉豁开一点点把拔出来。
秦茹素不忍心看下去,却一直强迫着自己不许移开目光,虽然那刀子不是捅进自己的身体里,但是她却能感同身受,仿佛自己的灵魂就和薛世楠的连在一起,他身上的每一分痛楚,她都能一清二楚。
薛世楠的动作很快,豁开肉,就扔掉手中的刀子,用一只手拨开身上的肉,另一只手握住断箭上,双眼通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暗吼。
“呃……”
他单手用力一拔,血液四溅,秦茹素眼疾手快,急忙拿起准备好的干净帕子把他身上的血渍捂住,可是血实在太多,根本无济于事。
薛世楠用手拿掉嘴里的绣品,已经虚弱无力,只能发出一个字:“缝!”
秦茹素看他一眼,咬了咬牙,告诫自己,这个时候心软就是害了薛世楠!
她强忍着哆嗦的受,拿起针线,一针就扎了下去。
那可是肉,肉的质感哪里能和绣品相比,一针又一针,她满手都是血,那种感觉秦茹素这辈子都没体会过。
薛世楠这次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低着头看着她认真的缝制,她的动作很是利落,明明害怕的紧,却一点也不敢分神。
不知为何,看着秦茹素强作镇静的样子,他居然笑出了声,“不用缝那么好,你还有机会缝第二次。”
秦茹素正全神贯注地缝,听他这么一说,不明所以。
不过他笑声有了底气,应该恢复了精神,看来这一箭并没有射中要害,她稍稍安心,在给针线打结的时候,故意用了力。
“呵……嘶……”薛世楠笑了笑,并不在意,“你这女人……”
秦茹素终于完成了此生最艰难的一次缝补,她像是使完了全部力气,颓然地跌坐在地,她所有的担忧都写在了脸上。
薛世楠抬起头看着她,“你是在担心我吗?”
只有现在这刻,眼前的女人才是真实的,没有故作坚强,也没有耍阴谋诡计,刚才所有的担忧恐慌都是真实的。
足智多谋的她,让他感到有兴趣;坚强冷静的她,让他佩服她的勇气;而此时的她满脸担忧,真实地让他心生欢喜,让他觉得这个女人是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