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18
川清的戏楼子今儿接了一笔大单。
戏班的老板明玉芳看着手里的戏单,对着来人笑道:“哟,《文昭关》,《大登殿》,《戏牡丹》……”
他看着来人,眼波流转道:“马副官,这是报错了单吧……这先哭后笑的,最后竟还跟一个香艳的吕神仙……”
送单子的那人摆手道:“错不了。”
他看了看明玉芳,凑脸过来道:“我们大帅请的那一位,可是从前秦大帅的儿子……点文昭关和大登殿,这意思,您还不知道嘛?”
明玉芳怔了怔:“竟然是他?他还活着?”
马副官道:“活着!还活得好好的呢!人家现在可是金州十军区军长!这次衣锦还乡,我们大帅都得客客气气地招待着!”
明玉芳讶异道:“他?!军长?!”
马副官道:“可不是。说起来跟戏一样!听说是在什门县投的军,什门被屠的时候硬是从土堆里爬了出来!之后就落了草,进了土匪窝……啧啧,大帅的儿子当土匪,这真是……”
明玉芳愣愣地道:“那他怎么当的官啊?”
马副官道:“抗日有功呗!听说本来的那个土匪头是要投日的,结果被他毙了,在山上和鬼子打了三年的游击。等鬼子这一投降,南京看他识时务,土匪军又在金州很成了个气候,就直接封了军长……”
他边说边咋舌:“这真是……”他想了半天,最后只能说道:“到底是龙生龙,凤生凤啊!”
明玉芳看了看戏单,道:“是了,这就对了……可后面跟的《戏牡丹》……”
马副官道:“这出戏可是秦军长亲自点的。这人的性子哪是那么容易变的,当了军长了,当初喜欢的,现在也还喜欢不是……”说着他拿眼一个劲地瞟着明玉芳。
明玉芳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淡淡地笑了下,他道:“不知什么时候上席呢?”
马副官道:“十天后。”
他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道:“秦军长的第一站是桃花坞,说是要接个人。回程的时候再在川清落脚,接秦太太和大少奶奶……”
明玉芳听了,低头看了看戏单上那fēng_liú的“戏牡丹”,模模糊糊地记起一件事。
当初因这出戏而在戏楼里痴候的那个戏迷……
他笑了笑:“原来真是《大登殿》,薛平贵去接王宝钏啊……”
秦兆煜一路日夜兼程,从火车上落了地就上了等候在站台里的汽车,连气都不喘一口地就直接开去了桃花坞。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副官吕之鸣从后视镜里偷偷地窥视着自己从上车开始一直微笑的上司,想,真奇了!倒是头一回看见阎王笑得跟菩萨一样!
他们坐了大约四五个小时,一路上司机和吕之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吕之鸣坐得实在是困了,正闭着眼,突然听见司机说:“快到了,再往前二十里,便是桃花坞了。”
吕之鸣想,可算是到了。
坐在后面一直微笑着的秦兆煜这时突然出声:“在前面的那个茶水铺,停一下。”
那司机应了声,车子停在了一个茶水摊前,吕之鸣下车伸了伸懒腰,就看见秦兆煜走到茶水铺里问茶水先生借了热水,认认真真地洗了把脸,然后理了理仪容。
吕之鸣吓了一跳。
秦兆煜丝毫不在意自己瞠目结舌的副官,转身问那茶水先生:“请问桃花坞许家怎么走?”
那茶水先生愣了下,上下打量着他道:“您是?”
秦兆煜笑了下,干脆地道:“亲戚。”
那茶水先生的目光变了,他看了看秦兆煜坐的汽车,道:“看您也是个有钱人,怎么还贪那点子钱?”说着他甩了甩毛巾,转身过去照顾茶水了,一边说一边道:“那许家没钱啦!那点家业,被鬼子折腾了一道,再又被后来的县长镇长折腾了一道,早没钱啦……说起来也是自己作孽……”
他道:“先生啊,我看你也有点本钱,如果你是打量着许老爷死了儿子绝了后,过来继承家业,那还不如现在就回个转……我看啊,你这一趟不但讨不了好,反而会被拖累……”
吕之鸣亲眼看着秦兆煜的脸像是突然被冻住了。
那张春风得意的脸变得铁青,那长期兵戎养出来的暴戾杀气一下子涌了出来,把那茶水先生吓得掉了水壶。
热腾腾的水翻倒在地上,升起一片蒸汽。
秦兆煜站在那片白雾里,声音冰冷地问:“许老爷……他死了儿子?”
等车子再动起来的时候,车厢里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
不管是司机还是吕一鸣,统统都识相地闭了嘴,恨不能把呼吸都遮起来才好。秦兆煜坐在车厢里,他的脸色难看到极点,放在膝盖上的手,捏得都出了血。
他想,一定是假的。
不是许一霖!
一定不会是许一霖!
若老天爷还开着一分眼,那就一定不能是许一霖!
车子飞快的驶入桃花坞内,原来的许家那间大宅院早就换了主人。他们沿着那茶水先生的指引,来到一个低矮的平房门口。
秦兆煜坐在车上,看着那屋子一个发须全白的老人正在门外热着饭,他蹒跚地低头看着火。秦兆煜从那人苍老的面容里找到他曾经见过的那个商人的影子。
他开门下了车。
那老人茫然不觉地做着自己的事。
秦兆煜走到许老爷面前,问:“许一霖呢?”
许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