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已经翻出了灰白色,这一夜将尽。
陈希风的那根靛蓝色的羽毛落在了地上,幸而他们刚刚打斗时没有踩到,长羽还是完整又漂亮,陶仲商走过去将那根羽毛拾起,别在了腰间,然后径直从任不平与陈希风身边走过,往来时的路走。
任不平当然不能放陶仲商走,但让他现在和陶仲商说话,他又实在是做不到,便提剑跟在陶仲商身后。陈希风见陶仲商拿走了自己的羽毛,有心想叫住陶仲商讨回来,但作戏时两人交谈自如,现在他却难以启齿,便也只是跟了上去。
吴妙妙、任不平、尹征霄驶来的泊在岸边,陶仲商一马当先跳上船,任不平和陈希风也跳了上去。三人相对站了片刻,弥漫出了尴尬的气氛,任不平第一个受不了,抓起船篙自觉去船尾撑船。陈希风和陶仲商沉默地坐下,两人各看向船外的一边风景。
陶仲商距离上次服食旦暮崖的解药已过了许久,胸口隐隐发闷,风池穴更是时不时刺痛,便拿出白玉盒想服下造化丸,但他将盒盖揭开,盒中却空空如也。
第38章
陶仲商一把握紧了玉盒,再张开手,玉盒已碎成一把玉屑从他指缝中漏下,刀客一言不发,但面上隐有怒色。
陈希风在旁看得心惊肉跳,犹豫了一下,从自袖中摸出一团银票包成的纸包,开口道:“陶大侠,这个……造化丸其实在我这里,刚刚你们把造化丸扔到我怀里,我躲在美人靠下面时顺手就把造化丸给拿了。”
陶仲商忽然怒意大盛,他一把揪住陈希风的衣领,抬手就要揍人,陈希风吓了一跳,本能地闭上眼,迅速低头向后退了一下,但被陶仲商揪住了衣领退不开。
任不平听到动静觉得不对,回头看见陶仲商要打人,立刻抛下竹篙想来阻拦,却见陶仲商抬起的手在空中一顿,然后动作极轻地扇了陈希风一个耳光,看力道连三岁小孩都打不痛。
任不平瞬间明白什么叫打情骂俏,他转身捡起竹篙继续撑船,下决心在船上时不再回头看那两人一眼。
陈希风也被这记轻轻的耳光扇地一懵,他睁开眼看向陶仲商,陶仲商松开揪住他衣领的手,强压怒火道:“要是方才仇峰发现造化丸就在你身上,你现在就是江上浮尸,旦暮崖中全是狠角色,那胖子杀过多少人连他自己都数不清。”
陈希风现在想起也心有余悸,其实他自己也隐有察觉,仇峰从抓他起就没有放有放他活着的意思,他对仇峰满口谎话,仇峰对他也是虚与委蛇,陈希风悻悻道:“我见你们都在争造化丸,正巧造化丸又落在我怀里,我也是想顺手帮个忙,只是没料到仇峰会挟持我。”
陶仲商眼神怪异地看了陈希风一阵,冷冷道:“我跟谁争什么,关你屁事。”
陈希风知道这人脸臭嘴毒,他要是跟陶仲商计较这一句两句,半年前就得气死,便只好声好气地道:“是,是,我多管闲事。”
陶仲商问:“小少爷,你喜欢我?”
小船行在河心,看天色起码也到卯时,两边河岸草木丛生、树荫繁茂,其间传出一阵阵的悦耳鸟鸣。但清脆鸟鸣在此刻全不入耳,一时万物沉寂、天地无声,只余一句“你喜欢我”在陈希风耳中炸起,他骗仇峰时面不改色、舌灿莲花,此时却当不起陶仲商一问,瞬间红了脸连连摆手道:“不、不、不……”
陶仲商对陈希风道:“不就行,我也不喜欢你。”他顿了顿,又说:“你也别喜欢吴妙妙。”
陈希风听到前一句微怔,听到后半句又有点想笑,他总是不太明白陶仲商,以前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世过往,但认识了半年自以为对人有了几分了解,现在将这人的经历打听地差不多,反而觉得如入烟云,满眼缥缈,掌中一握,又烟云俱消。
陶仲商见陈希风不说话,这小少爷脸皮薄皮肤白,刚刚红了脸,现在褪了些但仍有一层薄红,他年纪又没多大,这么看着就有点可怜的意思。陶仲商忽然问:“陈希风,你那本《游刃客传》里,哪个人物是你?”
话题跳地太快,陈希风不知道陶仲商有什么言外之意,还是答道:“没有人是我。”
陶仲商又问:“商问秋是我,白马剑是任不平,秦公子是独孤斐,既然写了我们,为什么不把自己写进去?”
陈希风顿时明白了陶仲商要说什么,他如实道:“因为我不懂武功,在江湖中无力自保。”陈希风也不是没有动过把自己写进去的念头,再三思考后,发现除非把自己写成武功卓绝的高手,不然就算在故事里也难得存活,但他心中觉得,真写成飞天遁地、千里不留行的高手,又不是自己好没趣味。
陶仲商点点头,道:“你这么聪明的人,心里肯定明白。”
陈希风当然明白,江湖艰险,他一时运道好能活到现在,以后却未必。
河上晨风扑面,风中饱含水汽与草木芬芳,陶仲商随口道:“你人才出色、会作诗又能写话本、家世清白、父母应该也慈爱、老师学问厉害,虽然心爱的小师妹嫁了人,但总会有门当户对的好姑娘愿意嫁给你。”说到这里,陶仲商忽然笑了一下,竟似有两分温柔意味,道:“我如果是你,让我做皇帝我也不换日子过的,以后别再往江湖里来蹚浑水,知道吗?不过《游刃客传》可以再写写。”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还说的句句在理,若依陶仲商所言,以后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一个门当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