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枢看向灵则:“还请国师帮忙,务必等到楚王回宫。”
嘴唇微动,灵则道:“恐怕不能,还请陛下早做准备。”
“不能?”叶景枢拧眉,看来神仙散的药性真是刚烈,贺太后的病情竟然已经这么严重了,连等都等不了。
周雪这个儿媳侍疾最是尽心,闻言担忧不已:“真的不能吗?”
深深地看了一下周雪,灵则再次说:“请陛下早做准备。”
准备什么?
一眼环顾殿内众人,叶景枢一顿,忽然明了。
——灵则的意思是,叶西洲这次入京,将会掀起叛乱来。
连这个都要利用吗?
叶景枢快步走到贺太后床边,望向床上那个年老的妇人。她早已是满头白发,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不再复年轻时的貌美,她的眼睫无力耷拉着,半睁半合,眼睛没有那么多的光亮,浑浊无神。
“太后娘娘,”叶景枢道,“都这个时候,还甘心要拼一把吗?”
贺太后的眼睛动了动,目光放远,看到跟在叶景枢后面的灵则。
连自己的死亡都要利用,逼迫自己的儿子走上绝路,叶景枢双手握拳,叶西洲做了那么多准备,就是知道贺太后重来就没有死心吗?
这是多么的失望和绝望啊。
叶景枢心情复杂:“皇兄从头到尾都没有这个意思,你们这样,就算朕放过他,史书也不会放过他。”
身不由己,叶西洲不能选择,他是贺太后的儿子,嫡子,身份尊贵,背后有众多的世家支持,是正统,很多事情,就算他不争,身边的人也会替他争,日复一日,就算他不争,都没人相信了。
室内寂静,唯有贺太后深重的呼吸声,她睁大眼睛,眼神怨毒:“你知道了?没想到国师会临时倒戈?这是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孝敬的明主了吗?还是觉得,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不喜欢贺太后这么说灵则,叶景枢侧过身子,替灵则挡住贺太后的目光,冷声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你最好还是坚持到皇兄来,别让他难受!”
“哈——”贺太后猛地笑起来,咳出了声,“怎么可能,我不死,他永远都狠不下心来。”
趁她还未动作,叶景枢眼疾手快地按下她乱动的手:“太后还是好好休息,争取见楚王最后一面吧。”
“呵——”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笑声,贺太后眼珠圆滚滚地瞪视叶景枢,“你就是现在知道也没用……已经太晚了!”
灵则从叶景枢背后走出:“你这是何必呢?”
要是安分老实,叶景枢必然不会为难她,让贺太后得以安享晚年。
和灵则合作,是贺太后最为冒险的一次。明知道灵则可能目的不纯,还是挡不住对至高权力的渴望,她的儿子,离那个位置就差一点点,如果不是叶景枢突然杀出来,现在又会是另一番场景。
她不甘心,贺家已经慢慢开始走下坡路,再加上叶景枢暗地里蓄意打压世家,如果不是还有她撑着,只会破落得更快。她的时间不多了,再不做打算,贺家就要没了。既然都是一死,为何不趁着她还在,拼一把呢?
“你……”贺太后喘了一大口气,神仙散发作起来,身心都似灼烧一般,特别难受,她的肢体已经很难再挥动,面部表情也难以控制,眼球凸起,双颊凹陷,浑身无力。
叶景枢不太想和这样的贺太后说话,无论如何,这是一场必败的战斗,连叶西洲自己都放弃了,在出发去屏山之前就做好了安排。而他,不管怎样,还是希望叶西洲能见到贺太后最后一面。
就像他和母亲一样,他不想让叶西洲留遗憾。在生时解开心结疑惑最好,不必让以后的人去费心费力。
眼看叶景枢和灵则一起走出去,贺太后猛地低声吼出来:“你……你果然是沈家的人!”
前面的人脚步顿住,继而头也不回地继续走出去。
“哈哈哈——”贺太后笑起来,“我早该想到了,多么相像啊你们,沈家……沈家没了,可还有人活了下来,搞了这么一出,最后。最后向新皇投诚,报仇雪恨!”
猛烈咳嗽,贺太后的意识已经开始昏沉,他们贺家……似乎在当年也参了一把,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无辜的。
反正是得益之人,就连她,深在内宫,最后也因秦燕远走而将自己的儿子慢慢推向那个位置。
如果不是先皇心心挂念着叶景枢,最后急召他回来,如果不是叶西洲在被围府的那一刻,放下所有反抗,是不是会不一样?
没有如果了,这就是事实。
明明之前还是剑拔弩张的,突然之间叶景枢就那么信任灵则,护着灵则,这是为什么呢?
宫中的流言很多都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但很多时候,都是有一点小小的源头的,哪怕这个源头已经不被人遗忘加工改变。
叶景枢就走在灵则的后头,为他挡住贺太后的视线。
贺太后盯着两人的身影看了许久,许久不动的眼珠忽然动了动:“叶家人……果然都是这样吗?”
明明秦燕是那么绝情的人,说走就能走的,可她的儿子叶景枢,最终还是继承了叶家人特有的深情——不会明示,可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那一个。
“果然是父子……深得真传。”一如先皇对秦燕一般,明明心中最深处已经认可,却始终不曾明明白白地说出口,甚至他们自己都不明了,就这么直接做了。
贺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