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不管多少次,看到自己出现在银幕上也好,出现在电视机上也好,都有一种奇妙的割裂感,好像完全觉得这不是自己。按照表演的要求来说,确实不应该是自己,但真的面对自己的表演的时候,难免还是会觉得不安全感刹那间翻涌奔腾,随后就是羞耻感。
明川很快脱离了这种本能,开始从演员的视角来看整部电影。
观众往往意识不到一部电影的剪辑,配乐,打光都有什么意义,但最终这些东西和演员的表演一起,变成了一种震撼他们的能量,而这个行业的演职人员就真的很难单纯的被摄入情境之中,看别人的也还好,看自己的时候总会敏锐的意识到一些固有的问题,和偶尔出现的微妙出戏感。
明川出场在电影开场十分钟之后,惊鸿掠影一般的一个镜头,视角是某个角色的眼睛,光影昏黄,他很敏锐的转过头看了一眼,浓黑眉睫,眼波粼粼。
漆黑的放映厅里响起一阵抽气声。
明川也有些吃惊。他本人平时生活中绝对不属于那种气场强大的人,相反是十分内敛偏向于平淡的,只有偶尔才会爆发,不过爆发的那个时候他不会照镜子。而在镜头之中这一切全不同,他有角色附身,以至于看起来简直惊心动魄,翩翩公子,风雅而锋利,他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发出那种声音。
这个角色的故事实际上也很简单,出身于世家的年轻军官,一腔热血,是腐朽的废墟里铮亮的剑,为了信仰背叛自己的阶层和出身,借助家庭关系成为地下党员,传递情报,最后被抓住严刑拷打,死于当年冬天。
这种层级的故事很难打动明川了,但并不代表就真的不动人。
他的出场时间比之前预想之中的少一些,但还是保证了十分钟的曝光,这之中产生的效益可不止十分钟。他在的这一场还好,年轻女孩子比较多的场次里,他扮演的角色受刑的时候往往能听到一片抽泣声。
明川对于自己的表演没有过多的看法。他实际上还属于进步阶段,经历了国内顶尖的导演之一几个月的挑剔和塑造,对于自己的技术能力还是很有了解的,状态并不松弛,态度也还算端正,表现出来的东西基本合格,人物魅力也当然存在,所以总体说来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种人物内心矛盾并不多,很容易把握,但也没有太多可以发挥的空间,说到底操作的重点不过是发挥魅力而已,而其他老戏骨的表演部分倒是让他如痴如醉。
表演是一种精妙的艺术,几乎接近于科学,无论是表现派方法派还是体验派,明川觉得都有可以学习的地方,而他本人实际上偏向于个人镜头魅力强烈的方法派,这种方式并不适合表演所有的角色,也并没有太深入的投入角色,主要还是通过声台行表四个基础表现人物,而非带入自己,彻底沉沦。
说实话现在明川还是有些害怕这种表演方式的,毫无疑问这对精神会产生很严重的影响,好的体验派演员几乎都是疯子。这说法虽然偏颇,但在某个程度上确实是事实没错。
而在这一行如果你要持续发展,心理健康不可忽视,尤其是明川没有太多自信自己现在真的可以负担这种程度上的投入和消耗精力。
他并非畏惧,而是想要长久,始终能够站在这一行。再次看到自己的表演,明川才意识到顾碧城是对的,他需要事业,并不仅仅因为除了顾碧城之外他需要有别的支撑,就像是有钱人家的全职太太往往有层出不穷的爱好和玩乐,也是因为顾碧城了解他,明白他。
他需要,他热爱。
电影播放完毕,滚动着演职人员表的时候,放映厅里仍然是安静的。明川坐在一片黑暗之中,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似乎能面对所有的苦难,似乎能拥有整个世界,似乎无论面临多少痛苦,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走下去,坚持去抓住从一开始他就想要的光。
他离开福利院的时候身无长物,空空荡荡的原野上大风吹起他的衣襟,他头顶着太阳,那就是他的王冠。
灯光渐次亮起,掌声如同潮水一波一波涌来,明川按照安排站起身,充满力量的同时感觉到头晕目眩,他就像是出席人生第一部 电视剧的发布会一样,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自己充满了力量。
与此同时他拥有了爱。
当天晚上明川回到酒店,吃了饭洗过澡爬上床,窝在柔软的被窝里给顾碧城打电话。
“看了吗?”
顾碧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之前他看过导演剪辑版,不过那时候电影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字幕和剪辑相对来说都比较粗糙,配乐部分也有点出入,而顾碧城的主要目的是确定这一版到底能不能用,和抱着隐秘的喜悦与骄傲去看自己的爱人截然不同,所以明川问了。
“看过了,你好棒,我就知道你会做的很好。”顾碧城那边还有按键音,明川后知后觉意识到影片大爆的红利对他来说还暂时没有什么体会,可是顾碧城肯定是人仰马翻了。
他正想说什么,顾碧城已经暂停了工作,后仰在椅子靠背上,语气里带着一点笑意:“我从来没有这么想你过。”
明川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潮湿的手心攥着被子,听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挠来挠去,温柔蕴藉,让人情不自禁想起躺在一起的时候,顾碧城柔软光滑的发丝。
“我们虽然也并不是没有分开过,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们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