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新的起点。如何让几分钟变成几小时、几天甚至更久?如何让需要遮遮掩掩的模糊伪装能在任何情况下起效,甚至能暴露在强大的神圣祷言之下?你有一点思路,还需要大量验证时间。你一面烧光了所有手稿,一面在桌边奋笔疾书,写下一些要点。
你担心自己出意外,导致研究中断,于是你将这些东西写下来。你又担心有人突然来你家发现了笔记,于是你用上了一堆雷米尔教你的军队暗号。你还担心雷米尔心血来潮独自试验你的假想,于是你硬拉着他上起了基础祷言课程,他学得叫苦不迭,说你一定是个“在假期第一天熬夜赶完作业的可怕人物”。可是能怎么办呢,无数糟糕的可能性在你脑中交替出现,防都防不完,你疲惫又亢奋,像个昏昏欲睡的失眠者。
“你不如担心陨石掉下来人类灭绝算了!”雷米尔哀叹道,他把笔一扔,爬到了桌子下面。
当然,他不是去捡笔的。
你在shè_jīng后很快睡了过去,或者昏了过去,你精神与身体上的那根弦都已经绷紧太久。第二天的闹钟没把你弄醒,还是雷米尔推醒了你。“无意打扰,神父。”他又戳了戳睡眼朦胧的你,笑道,“今天是感恩节,你再不走就要有人敲门了。”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感恩节,你匆匆忙忙地洗漱离开,来不及吃早饭,带上了雷米尔做的三明治。今天阳光灿烂,风和日丽,广播台播报着教皇接见游子的消息——到这个时候,你才发现今天是纪念日。
教皇陛下在位的第五十年,圣子机制运行的第五十年。半个世纪前的今天,如今的那位教皇陛下登基,圣子不再生活在民间,多么值得纪念的日子啊。你记得十年前,你曾在战场上听说了五十周年纪念的安排,你一度对此有所期待,希望自己能活到十年后,再一次前往大圣堂,见一见教皇与兄弟姐妹。
你真的活到了十年之后,过去看来相当遥远的日子,变成了一张张可以随手撕掉的旧日历。你站在了五十年纪念日的时间点上,心中却一片平静。你听着圣子们回到教廷与教皇欢聚的消息,既不难过也不高兴,事实上,你差点把今天给忘了。
这莫名让你高兴起来,你忘了他们,似乎也代表着他们遗忘了你。教皇陛下,圣子以撒,圣子某某,听起来都是别人的故事了。信徒在布置着教堂,一些志愿者发着传单。小镇的唱诗班在进行着晚会前的最后一次排练,这儿没有专业人士,合唱总有些不太齐,不是什么大事。哪里传来一阵香味,可能是火鸡,可能是烤肉。你心不在焉地工作,想起了雷米尔沾着油光的嘴唇。
这是忙碌而充实的一天,散场时间挺早,毕竟大部分人还要回去与家人团聚。你带着信徒送的火鸡回家,雷米尔做了南瓜饼,这一天你没碰你的笔记。你有很多话想跟雷米尔说,关于那只追在你身后的无形巨兽,关于你的感受,又不知如何说起。或许有一天,你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怎么了?”雷米尔注意到了你的注视,抬头问道。
“我爱你。”你说。
“啊?”他猝不及防地被食物噎了一下,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好半天才顺好了气。他含含糊糊地说了“我也是”,依然半真半假地咳嗽着,真狡猾啊,你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脸红了。
身后巨兽的脚步声静止下来,它似乎不再追逐你。
当日,教皇与圣子的聚会地点遇袭,报道称教皇与圣子“受主庇佑,安然无恙”,其他死伤不详。
月底,教廷松口承认有圣子蒙主恩召,对具体数字讳莫如深。
十二月中旬,半个月没露面的教皇陛下身体抱恙,发言人对“教皇陛下是否能如期参加圣诞节弥撒”的问题没给出清晰答复。
圣职者频道开始二十四小时播放同一首赞美诗,号召信徒们为教皇陛下祈祷。每个城镇都有的广场广播也开始循环那首曲子,从小镇中心到城郊都能听见。那首赞美诗很不常见,许多人都是第一次听到,不少人会奇怪为什么要放这么冷僻的曲调吧。但对你来说,它太熟悉了。
圣子的自由活动时间结束的时候,进餐开始的时候,晨祷与晚祷之前,午睡与晚睡之前,每一次战斗后……从出生开始,这便是你们的召集铃,铃声响起,每一个圣子都知道需要回去。
你很多年没听见过这乐曲,当你再次听见它,与之前一样,你脑中一片空白。等你回过神来,天色已晚,距离你下班走回家的时间已经过了起码几小时。你发现自己站在荒郊野外,木然地向一个方向迈动双腿。
你在数十米外看到了路标,你正向着西教廷方向前行。是的,你得回去了。用双腿太慢,你应当搭车。你找到了交通工具,刚好还能赶上末班车。你迈出一步,停下,跪了下来。
工作人员惊慌地询问你是否还好,你告诉他你没事,可能只是一点低血糖。他问你要去哪里,你的胃在抽搐,你的舌头与上颚粘连在一起,你颤抖着伸出了手,指向相反方向。
你坐上车,回到了小镇。
巨兽的脚步声停下了,因为它已经足够近,足以将前足搭在你肩上。你听见近在咫尺的粗重呼吸,过了半天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声音。
你并不愚蠢,事到如今你多少明白发生了什么。解放战线的前一次袭击恐怕炸毁了小圣堂与那个你一直不知位置的圣遗骨室,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