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要被人惹得不开心就使劲踹对方,然后自己一个人跑到一处偏僻的小角落里,委屈地偷偷抹眼泪。看着对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总会忍不住责怪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跟一个小女孩计较?于是巴巴地跑去哄她。
好在他那个表妹虽然从小娇惯,但总算不过于任性,只要耐心去哄,总能很快破涕为笑,把先前生的气忘得一干二净。
而现在眼前这个姑娘……面对两张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说看她时候想不起别人那一定是在骗人。他曾经说过两个人性子相似,但相处久了却发现,所谓相似只是表面上,内里终究是实实在在不同的两个人。
或许是因为修道之人讲究心境平和,她好像总喜欢把一些情绪藏在心里,无论好的还是坏的。从他们相遇时起她便是孤单一人,而后两年间也从未提起过半点有关家人的事,他也无从得知她幼年与家人在一起时的状态。他偶尔会猜想,那时的她,
应该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吧……
转眼两日过去,三人回乘月山庄时雇了辆马车。车轮滚滚,马蹄声阵阵,混着车内人的欢声交谈。
苏予诚和荀道左两个人意外地特别谈得来,从田间地头到阡陌交通,再到现在回山庄的路上,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诗书画艺、医术药理,从朝堂士族到百姓生活,天南海北,无所不谈。
这种情况下,问语不知不觉便成了多余的那一个。她对他们的话题没兴趣,有兴趣也插不上嘴,索性不说话,扯着马车帘子探着头吹风。
“问语姑娘如何看待修宁之祸?”
“呃?”
问语没想到两人还能问到她,愣了好半晌,目光茫然地在两个男人身上扫了好几遍,方才在他们的注视下反应过来。
他们问的是修宁之祸。这要她怎么答?
永兴国建立之初以家族势力治国,百余年后,家族势力发展地过于强大,太上皇帝认为这有损朝纲稳定,于是从在位的第五年起开始着手对付各大家族。由此造成此后近十年的天下大乱。
十年混乱,她只经历过前四年,但饶是这不到一半的岁月,也足以让她一生铭记。
“姑娘也认为太上皇帝此举不对?”荀道左反问,他的语气已经明明白白暴露了他的立场。
修宁之祸影响最大的是各个世家氏族,尤其是参与了朝政的氏族,比如晏子昌所在的晏家。上层贵族哭喊哀嚎之时,寻常百姓生活照旧。他们依然每日为生存而奔波,外界的一切只是他人瓦上之霜。
荀道左便是这“寻常百姓”家的一份子。
加之荀道左半生所求皆在于从仕,他自然是认同朝廷那帮人的意见的。而从当年的修宁之祸中得利最大的正是如今都城那几个家族,他们对修宁之祸不称“祸”,而称“治”——开辟盛世之治,高明远大之治。
荀道左见问语不回答,反而锁着眉头一脸忧愁,不由叹息。
“世人多对太上皇帝有所误解。想当年,各地家族势力过于强大且已有分离国家之势。倘若不加以制衡,长此以往,整个国家必割据混乱,这才真正会导致民不聊生。”
只是这样,便可以否认他血腥暴力镇压的罪过了?问语在心底发问。
苏予诚无声笑了笑,“太上皇帝此举确是为安国定邦,但所用方法未免过于残忍严酷。有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实在过于卑劣。”
荀道左立即反驳,“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以秋家为例,此家族之能,本就是一大隐患,为国所用,则国可兴盛,不为国所用,则极易遭致灾难。何况他们还有谋反之心。”
问语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以秋家为例”,他竟以秦无造第一个对付的秋家为例。这一例,居然也有可以洗白的角落吗?
她眉头纠缠在一起,难耐地闭了闭眼。想起荀道左刚刚提到的“秋家之能”,忍不住将这四个字在唇齿间绕了一遍。
秋家自称传承自巫术先祖,其族人多有异能,或可目视千里,或可耳听八方,或可见人心之所想……修宁五年,秋家被人揭发,言其有谋反之心,并列出一连串莫须有的证据。秋家由此被抄灭全族,并牵累众多外戚。
然而,朝廷表面上称秋家人已被全部斩首,实际上却只是用一群死囚把他们顶替下来,将他们囚禁在宫廷深处的地牢,暗中利用其异能。
而为防止他们反抗所用的控身之毒、磨心之刑,无不骇人之至。
此事再被揭露时,已是帝王式微之日。据说当时发生了很多很复杂的事,但最终结果,是几个世家为平众怒,当众诛灭秋家全部残余人等。那一次,是真正的全诛。
在许多年后的今天,秋家已后继无人了。
——就算侥幸还有,估计也早已更名换姓,躲得远远的了。
苏予诚和荀道左还在谈论太上皇帝的功过是非,问语终是听不下去,插了句嘴:
“然于然,然不然。世事如此,哪有那么多是非可以明确分辨的。非黑即白,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