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过不了多久警察就要破门而入了。
窗外雨还是不依不饶地下着,雨滴敲打在干枯的树枝上,发出单调的声响。这本就是一个风起云涌战乱迭起的年代,但在大上海,依然是醉生梦死、歌舞升平。大学里无非也是这样,周围同学平时里的闲谈都是些风花雪月姹紫嫣红。度过了无聊郁闷的两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苏绍亭参加了一个读书会,才了解到这个世界还有人是觉醒着的。读书会的成员除了几个老师外,其他都是和苏绍亭一样的学生,表面上大家都是彬彬有礼的老师和莘莘学子,到了周末他们便去繁华地段散传单,宣传抗日,鼓动民众抵制日货……但所有的活动里并没有包括挟持人质和伤害到无辜的人,如果昨晚不接小罗给自己的匕首就好了,就算被抓也就蹲两天班房而已。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苏绍亭抱着被子躺下去,闭上眼睛想睡一会,脑海中却全是那人定定看着自己的样子,还有那种谴责中带着怜悯的眼神……他烦躁地坐起身,胡乱捋了两把头发,既惊讶于自己怎么会一下就轻易记住了对方的容貌,又开始不断祈祷着那人最好得个失忆症,把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全部忘光光。
整个三月份,苏绍亭都是在提心吊胆中渡过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得不行。因为不想连累到更多的人,他一直没有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读书会的老师和小罗。到了三月底,一切如常,他才逐渐安下心来。
周五中午,苏绍亭去食堂打饭碰到小罗,他悄悄告诉苏绍亭,最近会有一次大的活动,大概会在四月初。苏绍亭一个人坐在饭堂角落,边吃饭边在心里暗想着那个“大的活动”。撒个传单都差点闹出人命,不知道这次又会怎样。想着想着,那人的模样又出现在眼前,苏绍亭莫名的一阵心悸,顿时失去了所有胃口。
3、第二章
二、还没等到“大的活动”,苏绍亭先等到的是父亲得病的消息。
放下电话,苏绍亭心里一片茫然。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前几天弟弟绍文得了腮腺炎还没好,现在父亲又病倒了。他们家向来都是父亲做主,姆妈只是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家庭主妇,自己更是从没上过一次心,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的。他不太敢想如果父亲真是一病不起了怎么办,不管怎样,还是先回家再说。
苏绍亭的家在贝勒路,离学校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等他请完假回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父亲病得昏昏沉沉,脸色发青,他不敢再耽搁,从姆妈手里接过一卷钞票,叫了一辆黄包车把父亲送到医院。
上海开埠后,西风东渐,人们早已习惯了去西洋人开的医院看病。金神父路上的广慈医院是离他们家最近的西洋医院。医院的态度比苏绍亭想象的要好,见他是一个人背着患者进来,立刻有人上来帮着把苏父送到急诊室。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诊断结果就出来了,他父亲是急性胆囊炎,必须马上手术。
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苏绍亭难免有些不知所措。他跟着护士去了急诊室,想多问一些具体情况。当看到那个还在弯着腰给父亲做检查的医生时,他立刻刹住脚步,大脑顿时一片混乱,以至于事后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和那个护士说了些什么,又是怎么在手术单上签的字。
待苏绍亭回过神来,父亲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身旁的护士还在婉转地催促他去交费。苏绍亭特别想问护士,给父亲做检查和手术的是不是同一个医生,但最终还是忍住了,默不作声地去了交费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手术室里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苏绍亭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沮丧地闭上眼睛,两手食指揉着太阳穴。上海这么大,人口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又碰到了他——难怪那天脖子都割破了还能保持冷静,原来他是个医生,早就见惯了流血的场面。不知他刚才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大概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可是父亲躺在里面,自己还能逃到哪儿去?
胡思乱想中手术室门上的灯终于灭了,那人穿着白大褂从里面走出来,摘掉脸上的口罩:“你是病人家属?”
苏绍亭慌忙起身,感觉自己的心在狂跳,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对方平和地看了看他,开始低声叮嘱一些手术后的注意事项。苏绍亭惶恐地跟在那人身后来到医生办公室,等对方说完,他仍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还有什么问题?”过了两分钟那人回过头看到苏绍亭还杵在门口,便问了一句。
“那个……医生……上次在那个……”苏绍亭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对方“啪”的一声合上病例夹,微微皱了皱眉头:“我们见过吗?”
这下苏绍亭彻底石化了。
父亲病床上挂着的卡片上赫然标注着主治医生的名字——陈亦新。又是旧又是新,苏绍亭腹诽着,感觉自己的内心和这个人的名字一样纠结。以他有限的人生阅历,实在搞不清对方否认见过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认错人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陈医生颈子那道伤痕就是最有力的证据;认不出自己更不可能,那天他们面对面坐了几分钟,足以把对方的相貌记得清清楚楚。
平心而论,陈医生确实是一个好医生,不但对病人和颜悦色,对护士关心体恤,就连对病人家属的询问也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同样作为病人家属的苏绍亭却几乎没有和陈医生说过话,不是他故意躲着对方,而是根本没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