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跪在庭院里委屈巴巴地掉眼泪,院子里的风都变得沉静。祖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收起了“家法”,狠狠心把他赶出了家门,一定要等他在外面闯出一番成绩才让回家,还在家外面撑起了一层拒绝夏目狸舟进入的结界。
夏目狸舟也是人小鬼大有骨气。
离了家,头也不回地去找他最敬爱的神明,也就是风神,他要请求风神允许自己在他的手下效劳。但是风神的第一道考验他都没有通过,再加上年纪太小,夏目狸舟被拒绝了。
后来他闭关一周,又去找风神,依然被拒之了门外。
年幼的风之精灵很郁闷。
得不到风神的认可,他这只风精灵跟废了有什么区别?
那晚的神奈川有一场盛大的烟火大会,夏目狸舟特地幻化了一身十分应景的浴衣,坐在树枝上,看着夜色渐渐黯淡下来。人类的家庭一家又一家前前后后地来到这里,其中不乏化身成人类的妖怪,他甚至看到了左边山上安静观看烟火的风神以及簇拥在他身边的侍者。
有家回不了,有爱够不到。
我还是个孩子呢...
夏目越想越委屈,干脆烟火也不看了。一低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小声地哭了起来。
后来,他看到了一个拿着的小男孩,那个小男孩盯着自己看了很久,自己也盯着看了他很久。夏目狸舟觉得,真奇怪,明明两人长的不一样,穿着也不一样,但是竟有种自己正在那片东方神秘大地上的洛水旁照水镜的错觉。
再后来,风神接纳了他,赐予他一副清俊少年的躯体。
再再后来,他回家了。
可是祖父依然很生气,气他只知道在外面贪玩,不知道回家,气得又要抄“家法”。
夏目刚开始很纳闷,让自己不要回家的是祖父,数落自己不回家的也是祖父。到底是祖父太专横霸道,还是自己就是天生的受气筒?
第二天在回风神殿前跟家人告别,祖父不在。
父亲在他耳边小声说,祖父一大清早就出来了,只是看你带着包裹出来红了眼睛,赶紧回房间躲着去了。你去道个别,进门前先敲门,多等一会儿,等你祖父收拾收拾脸上的泪。祖父要强了一辈子,别让他在你这里丢了面子,下不来台。
夏目这才知道,祖父不是不爱自己,是他太爱自己了,而不知该怎么表达。即希望自己成人成才有出息,又希望自己是一个听话懂事的乖孩子。
人世间的爱,真是让精灵琢磨不透,却又能让精灵深受感动。
在风神身边兢兢业业十五年,夏目终于等来了自己职业生涯里的第一个假期,他想都没想便直接御风而行,来到了中国。准确地说,是来到了中国禅东。
这是夏目狸舟第一次来中国,自然是有个活体靶子让他命中红心的。
他熟悉那个人的气息,而他最熟悉的风则能将那人的气息带给他。他就是这样一点点地寻找着,最后找到了禅东。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个地方名为禅东。
他从空中往下看,当他终于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小男孩长成一个大男孩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夏目狸舟激动得近乎要热泪盈眶。心里想着,这也是关于人世间心与爱的修行,应当平心静气地对待于自己有恩的过往与人。
心里想着矜持,身体却很诚实地向男孩冲了过去。
夏目狸舟是风精灵,身体可以变得很轻,可以随风去到任何地方。当他不想被人类看到时,也可以化作无实质的风自在游荡。此刻他就是这样的形态,但是离得那人越近,他自身的重量便越重,直到夏目张开双手去拥抱别鸣时,他已为实质,化了人形。
当时茂十一正和他哥哥对峙,别鸣隔了四五步站在茂十一身后,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夏目从天上飞下来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他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别鸣眼前,一把拥住别鸣,兴高采烈地忘了刹车,任由惯性,将别鸣扑倒在了地上。
见到男孩,他真的是太高兴了。
大街上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幕,惊奇的目光停留几秒,又移开了。
茂十一想要的刺激,想要的死水微澜,初见成效。
但是让他气愤的是,这货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天屎”吗?!也不看看他撞的是谁罩着的人!万一撞坏了怎么办?自己把别叫唤这小家伙捧在手心里这么久,天天护着,夜夜守着,难道就是为了好让“天屎”瞅准目标降落地表的吗?!过分了太过分了!现在都不起开,是要在本大爷面前搞事情啊!
茂十一跟哥哥的账还没算完,肚子里本来就窝着一团火气,这人也是个倒霉催的,真会赶时候。
他咬牙切齿地走到夏目狸舟旁边,揪着他的后领把他甩到一边儿去,护花使者一般扶着别鸣起来,把别鸣的手托在自己的手心里,看他的手掌有没有受伤。
还好什么事也没有。
茂十一撸起袖子,正想找那人打一架的,别鸣却拽了拽他的袖子,摇摇头,说:“算了。”
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又撇了“天屎”一眼,茂十一抬了抬下巴,牵着别鸣的手反方向走了。估摸着走的远了,茂十一回头看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跟上来,便对别鸣道:“刚才那个人是个妖怪,不像本地的。生面孔。是好是坏,没见过。你离他远点,八成是冲着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