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公交车回家的过程比较漫长,火丙一个人闷闷地想了很多,瞧着窗外车辆川流不息,他对远在首都的母亲越发思念——火丙对父亲的思念倒不是很强烈。
从小到大,火丙印象中的父亲是大男子主义,不沾家务,脾气还特别火爆,喜欢骂人,骂到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幸亏不是爱动手。
母亲的性格完全相反,贤惠,话很少,因为在家里是受气包的角色,所以心情压抑,病症很多。火丙的偏头痛打小就有,十有七八是随了母亲。
别人家都是子女在外打工,火家却相反,火丙为此归咎于自己的无能,尽管他在改变自身和家人现状的努力中已经竭尽所能。
不知不觉公交车已经停靠村口,因为是底站,售票员不得不提醒正在发呆的火丙下车。
一点二十五分。火丙走在路上的时候看了手机,忙了半天只吃过早饭,肚子已经饿得很了。
回家的路仍旧是昨晚那条,小巷围墙,还是昨晚那户人家。
墙头和路面的血迹已经变成咖啡色,火丙脚下有意识地绕开这些血迹,正要离开,那户人家院子里竟然传来轻微的啜泣。
火丙的耳朵立马竖起,停下脚步侧脸听,啜泣声的音色是小女孩,是她没错。
火丙不知道小女孩为什么哭,但昨天晚上全靠她家的围墙才得以自保,说什么都得道声感谢。
于是他敲响院门,不成想小女孩的轻声啜泣戛然而止,一阵风来,气氛变得异样。
火丙有些尴尬,挠了挠鼻尖:“喂,我是昨天晚上……跳进你家院子的那个人,我听到你在哭?出什么事了吗?”
院子里一片静默。
火丙撇了撇嘴,在原地踱了几步:“呃……昨天晚上你爸爸倒在地上好像吓晕了,没什么事吧?”
院子里一片死寂。
火丙不耐烦起来,后退五六步助跑,猛然起跳,右脚在路边靠近墙院的电线杆上踹了一脚,借力向前,一个空心跟斗翻进了小院——整个过程都没碰到沾有血迹的墙头。
院子里传来小女孩的尖叫。只见她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满脸惊恐地盯着火丙。
小女孩在靠东面的墙面,火丙连忙退到最西边:“你别怕。”
小女孩张嘴就哭,哭得很凶很大声。
火丙急得抓耳挠腮,自己太冲动,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他不住道歉,转身要走的时候却看到院子里有张纸在冷风里打转。
一时好奇,火丙捡起纸张视线一扫,然后他就傻眼了。
死亡通知单。
小女孩的父亲死了!!!!
白纸黑字写着心脏病心肌梗死,导致猝亡。
火丙转身瞧着小女孩,她哭得很厉害,肩膀一抽一抽,满脸泪水,鼻涕挂在人中位置,带着一抹青色。
“你妈妈在哪儿?”火丙问。
小女孩把鼻涕吸回鼻腔,没有说话。
火丙耐着性子:“你爸爸出事了,你妈妈总得照顾你吧?”
小女孩这才可怜巴巴地说:“我妈妈两年前出车祸死了……”
火丙愣住了,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是‘孤儿’。要不是自己昨天晚上跳进这家人院子,女孩的父亲也不会被扑上墙头的鬼东西吓到。
扪心自问,火丙怀有愧疚,但他又不想多管闲事。这当口慢慢下蹲,尽量和小姑娘的视线持平,然后问:“你以后怎么办?”火丙存着一丝希望,小女孩还有其他亲戚,比如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可是小女孩使劲摇头,长长的单马尾在脑袋后面甩来甩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火丙问出了口。
“都去世了。”小女孩抹着眼泪,脸上红红一片,是泪水被西北风吹干后留下的痕迹,她的小嘴周围一圈也干得发红。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儿了吧。火丙的心情也开始难受起来,在这种情况下,火丙觉得自己要负责,要不是昨天晚上那鬼东西……要不是自己跳进院子里——可当时也没有别的选择……没有。
火丙脑子里有点乱,小女孩父亲的死和自己多多少少有点关系,他想到这点,担心公安局法院要是判个赔偿,那自己的家境就更窘迫了。
有那么一会儿,火丙忍不住想跑,当作没来过,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这样就能把责任撇清。
可如果真这样做,小女孩怎么办?她一个人该怎样生活?
火丙虽然从小在体校练武,但中学程度的文化课从来不落,何况习武强身,校训最强调武德。火丙最基本的责任感还是有的,所以这个时候内心颇为挣扎。
时间已经不早,一点五十四。火丙的肚子饿过头就没有了胃口,不过转念一想,小女孩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应该都没吃过吧?
“你肚子饿不饿?”火丙问。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干裂的小嘴嘟起来,不好意思说。
火丙直起腰身去开院门,回头说:“我其实也没有吃过中饭,你等着,我就来。”
火丙往家里走,半道上遇着一帮人,打头的女人年轻而憔悴,穿着小粉花的棉质睡衣,长长的头发篷乱到极点,目光呆滞,满脸泪痕不说,眼袋位置还有一抹青黑。
两位大娘搀着那年轻女人,嘴唇在动,估计在劝慰,她们身后多半是青壮年,手里捏着一叠纸张,火丙与他们擦肩而过,一个小伙子忽然把一纸张塞进他臂弯,匆匆跟上大部队。
火丙有些莫名其妙,看他们架势也不像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