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信得及的人进去。文官方面,以御史大夫为首,许以高位,能支出去一个是一个……”她转头笑着问他,“你觉得此举如何?”
明升暗降,如果能顺利实施,当然是极好的政治手段。
上官照颔首,“陛下果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臣当初被遣回武陵,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唯恐你受制于人,将来生出懦弱贪图安逸的性情……现在看来是杞人忧天了,假以时日,大权必定能重回陛下手上。”
她对着广袤的天宇哼笑了下,“可是这假以时日,也许要耗费几十年时间,想起来便觉得可怕。”
其实他对丞相和少帝的关系很好奇,但作为侍中,他的职责只是为天子分忧,那些私事不该他过问的,他连提都不能提。
寒风飒飒,有些冷,少帝回身往德阳殿去,历代都有这样的惯例,天寒之后议政大殿从却非迁往德阳。德阳殿是北宫正殿,北宫的功能除了一部分作为内眷宫室外,另有光华殿和钩盾署等,依旧为外朝所用。
少帝在前面走,他跟随其后。少帝今日穿了件青色绣袍,广袖飘飘,在这万物萧条的季节里,显出了一点难得的生机。原本是很赏心悦目的,然而不知先前可是蹭到了什么地方,臀下有一片树叶大小的污渍,发黑发暗,来历难辨。少帝自然没有察觉,依旧走得散漫,他却仔细盯了半晌。帝王仪容不整有碍观瞻,于是他将披风解下来,披在了他肩上。
扶微唔了声,“我不冷……”
照只是一笑,“陛下的袍子上沾了东西,拿臣的披风挡一挡吧。”
她愣了下,心也狠狠绊了个趔趄,脸上不由发烫,“你看见……什么了?”
他倒并未觉得哪里不妥,“想是墨迹吧,又有些像血……”眼看着少帝的脸越来越红,红得如火烧云一般,他的话便衔在了嘴里,隐隐感觉异样起来。再看少帝,他片刻也不耽搁,匆匆出了云龙门,不是去德阳殿,是着急赶往东宫方向了。
但愿不要是她想的那样,扶微边走边祝祷。算算时间,差了十多天,应当不会的。她回到章德殿,把人都赶了出去,脱下深衣看背后,一看便煞白了脸。
怕什么便来什么,奇怪这次居然毫无知觉。老天真是爱开玩笑,不知她究竟顶着这活招牌走了多远?落了多少人的眼?
衣裳一松手,落在地上,她羞愤、悔恨,在那件血污染红的袍子前气红了眼眶。这东西其实一直是她最担心的,有时夜里做梦,会梦见今天这种可怕的情景,所以她向来很小心。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系上月事带,只穿玄衣,提前几日预备,总不会出错的。可是这次到为什么会这样,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大概皇帝终有做到头的一天吧!她蹒跚着站起来,走到殿宇中央燃着木炭的温炉前,把袍子投了进去。布帛燃烧的气味冲鼻,她默然站着,看蓝色的火舌吞噬一切。然后平静收拾好残局,开始考虑接下去应当怎么善后。
太阳快下山了,她走进直棂窗投下的嶙峋阴影里,步子很慢,斑驳的光,明亮而短促地打在她的丝履上。行至殿门前,扣住门环奋力打开,版门撞击门框,发出轰然一声巨响。殿外的廊庑下站着惶惶的建业和两位侍中,她堆起了笑,“怎么都候在这里?出什么事了么?”
她这一句话,令众人有了片刻松懈。建业抚膝道:“暮食的时间到了,陛下传膳吧。”
她点点头,“没什么要事了,侍中们今夜可出宫返家。”
“诺。”斛律普照鞠腰领命,正欲退下,见上官照一动不动站着,脚下不由也顿住了。
扶微不悦,冷冷看向上官照,“侍中还有事?”
上官照猛回过神来,拱手呵腰长揖,一步一步后退,退出了天子路寝。
随侍的那六位宫人,第二天消失得干干净净,据说是伺候不周引得少帝震怒,当夜便交由掖庭狱处决了。上官照听完,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在这深宫里人命算什么呢,有时还不如一只杯子,一双筷子。
入冬后的天气总是趋于阴沉,穹隆矮了,随时有可能落下一场雨来。皇帝的大婚将至,禁中除了预备婚仪的几个官署,于其他人来说一如往常。夜里天寒,侍中们留在值宿庐舍里烤火喝茶,闲来也聊聊私事,斛律普照对他的婚事大大赞美了一番。
“好姻缘。”斛律笑着说,“门当户对求也求不来。不过盖侯府据说向来规矩重,你又是新开的府,家中仆婢都预备妥当了吧?”
“入府就能上手的难找。”上官照摇了摇头,“一直忙于宫中事,家里也顾念不上。”
斛律却笑得含蓄,“要懂分寸,又拿得上台面的,委实不好找。翁主年幼,君风华正茂,小妻①、御婢②当然一个不能少……”
话还没说完,被上官照捣了一拳。斛律稍稍年长两岁,两个人又在一处供职,私交也很好,平时说些玩笑话,并不会惹得对方恼火。吵吵嚷嚷一通拉扯,最后还是斛律告了罪才作罢。当值时不能饮酒,两人以茶代酒,碰了几回耳杯。后来无意间又说起掖庭令谒见的事,斛律的表情一瞬便肃穆起来了。
“上不知作何想,景福殿宫人俱由掖庭令发落流放万里。今日张令入章德殿,就是为此事。”
上官照心头钝钝一跳,知道眼下不过是那些宫人,再接下去,也许就是长主、盖翁主,他,甚至是盖侯周充……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究竟有没有根据,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