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守成王宫。
寂静的屋室里,灯火通明。又是一整天虚与委蛇的演绎过后,墨曜扔开拂尘,靠在轩窗下,从怀中摸出一枚精巧的琉璃锁,细细握在掌中摩挲开来,渐渐的,心里才找到一丝沉静。
他推开窗格,抬眼而去,入目便是极尽广阔宏瀚的雕梁画栋,阴沉的夜色下,也被那万盏宫灯照亮如昼,琼楼玉宇如斯,说起来,倒是比千里之外的紫阙更有做一座帝宫的自觉。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墨曜摇头轻出一口气,半掩了窗子,回身,便准备安置了。
收拾完毕,携了卷书册倚在拔步床上漫不经心的翻着,他脑中还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早先宴上,小世子,哦,如今该是守成王了,想起铅陵炎的言辞举动,倒是极大的勾起了他的兴趣。
别的也罢了,偏偏,这位小王爷,似乎同他的长姐在某些处事方法上不大对盘呢,他想。
唉……好在,明日便要启程回不朽了,虽说一路上仍是同舒蕣王姬,以及要入京觐见帝王,由是正经加冕为王的小王爷作伴,但想着是奔着家去,心里多少还是能比现在开怀些的吧……
正在他顾自凝思出神之际,之前未被掩实的窗棂忽而一动,发出一声闷响。来不及多想,他几乎下意识便翻身一跃,顷刻间已跃出窗外站立稳当。
天色阴缓,风平浪静。
看来,并非他杯弓蛇影。
只是,放眼望去,却是连个人影也没有。
那头稀稀疏疏走过几个巡逻的侍卫,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又见当朝冶相一身中衣,眉眼深沉的站在自己寝居的窗外,连忙围了过来。
“冶相大人,可有何不妥?”领班的侍卫长拱手一礼,丝毫不敢怠慢这位当朝权宦,殷殷切切的立在那儿静候吩咐。
墨曜眸色阴沉,目光四下梭巡一番,脑子里也在飞速的旋转着。
伊祁奉初闻声而来时,见到的正是他挥手将侍卫遣走,示意无事的场景。
“冶相,”拢着件藏锦披风走过去,不明所以的青年看了看那群方被遣走的侍卫,疑惑的问了句:“怎么回事?”
墨曜微微低头看了看他,想了想,倒也没将自己心头的疑惑道出,只是想着,这守成王宫戒备森严不压帝都,能在此间来往轻易之人,若不是武功极高,便只能是守成王宫自己的人,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与他们这两个帝都里来的权贵而言,都并非善茬。
‘世子,’就在伊祁奉初以为他不会解释什么的时候,墨曜却拍了下他的肩头,对着他疑惑愈深的眼眸,比到:‘久闻世子经纬独到,吾正读墨辩,颇有不解,不知可有此幸,得阁下点拨一二?’
伊祁奉初起初是发懵的,可是当揉了揉眼睛,看清了冶相饶有深意的目光之后,他也就不敢迷糊了,才点了点头,回身便被这一张面目妖娆进骨子里的人捉进了自己房中。
说起来,这青王世子也是帝都里少数几个读得懂手语的人,墨曜以往倒不觉如何,只是今日两人进了屋,跟他解释起自己的担心来,便觉得顺利许多。
“冶相是怕铅陵氏有人生了歹意?”
墨曜摇摇头,‘倒不至于,无意冒犯,不过世子与我,均不值铅陵氏冒着被问责之险动手一杀,只是异地之境,前路未知,也怕万一,总归是这王宫里的最后一夜,世子便委屈一晚,在我这里歇下罢。’
伊祁奉初大喇喇一笑,道:“冶相太客气了,有您在一旁,我这觉睡得都能更踏实十分。”
墨曜对他一笑,妖娆的面孔便更多了三分不真实之感。搁下这一篇,便转身准备给这位小世子重换一铺衾被。
伊祁奉初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连忙准备去阻止,才说道自己没那么矫情,若是冶相不弃便一道在床上委一夜便是时,忽然发现,自己抬手去拦的这个人,他的动作忽然僵在那儿,许久不动。
等他终于绕过去看清墨曜的面色时,忽然跟着一惊。
——那张妖娆的脸,刹那,却是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