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乐坊在广陵也并非一直如日中天,三十年前萧条过一次,十年前也萧条过一次。
章和四十年时,乐坊曾一度惨淡到关门大吉,但因为来了一个戏班,很快便再度红火起来;而碰巧的是,十年前曹夫人过世,听雨楼摇摇欲坠,也是来了一个戏班拯救乐坊于水火。
闻芊就是那个时候来广陵城的。
杨晋皱眉自语道:“她不是本地人?”
据卷宗记载,此戏班名为“霓裳班”,老板娘姓白,人称三娘,几年前奉诏入云韶府教习琴艺,她所带来的戏班,其中的舞姬乐师大多是沿途收留的孤儿和流民。
大概是后来闻芊技艺出众,里面还提了几句。
当时跟着白三娘来广陵的除了她还有两个少年。
眼前闪过一个文质彬彬,谦和有礼的面孔。
这其中的某位少年,想必就是那个自称大夫的楼砚。
可,另外一个呢?
似乎从来没见过,也没听她提起过。
是已经离开了,还是……去世了?
“章和四十年……”杨晋靠在帽椅上,仰头盯着窗外的夜色,一径出神。
*
有了杨晋的承诺,闻芊每日也多了几分干劲儿,难得有心思早起亲自督促师妹师弟们练功。
她严肃起来时六亲不认,从一堆花团锦簇中走过,挨个挨个地检查。
“把腿绷直了。”
“腰再往后下一点……不对,你瞧瞧你这脚背!”
“小拇指搭在琴上作甚么?翘那么高你是学太监么?教你的握鸡卵又忘了?”
小师妹们被训得眼泪汪汪,抿着唇不敢吱声。
忙活了一早上,等店里开门,闻芊才得空去喝口茶润嗓子。
楼砚在壶里丢了颗大海子,稀奇道:“心情这么好,事儿解决了?”
她说解决了,捧着茶杯捡了块枣糕吃,“拜托的杨大人,应该没问题。”
一听是杨晋,楼砚便难以言喻地颦眉,“你怎么找他去了。”
“不找他我找谁去?新的两省总督还没到任呢,我就是想用美人计也没处使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摇摇头,正色说,“杨晋毕竟是锦衣卫,和这种人打交道……我怕你吃亏。”
闻芊混不在意地抛了个媚眼过去,“本姑娘几时吃亏过。”
“我是见你老和他纠缠不休的。这人也是,怎么还赖在这儿不走……”楼砚嘀咕了几句,忽然狐疑地盯着她,“你别不是看上他了吧?”
闻芊一阵娇笑,“哪儿能啊,你第一天认识我不成?”
想想也是,楼砚遂掀开茶盖吹了两下气,问道:“那你存的甚么打算?”
她闻言,目光里闪过一丝狡黠,十指旋而握起,“自然是……榨干他!”
楼砚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噗”的一声喷了出去。
“咳咳咳……你……你……”
饶是多年的青梅竹马,楼大夫也被这句话吓得不轻,险些把肺腑咳出来,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对着她半晌又语不成言。
“成何体统,成何体……咳咳咳!!”
闻芊掩着嘴笑了半刻,意思意思给他顺了两下气,“行了行了,逗你的。”
她瞧了眼滴漏,“我还有事,你慢慢坐,我晚些时候再回来陪你吃饭。”
言罢也不顾尚在扶桌长叹的童年小伙伴,径自推门往外走。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放晴了,太阳大有回归炎夏之势,灿烂得不像话,闻芊换了件衣裙,心情甚好的下楼。
途径庖厨时,脚下忽的一顿。
“杨大人好像挺喜欢甜食的……”
她暗自琢磨后,嫣然一笑,转头推开了庖厨的门,迎面朝在杀鱼的张厨子唤道:
“叔,给我包一盒蛋黄糕。”
百户所里看门儿的自然是锦衣卫,原以为进去还得花好些功夫,不承想对方一听闻芊报了姓名,竟二话不说便侧身放行,不仅如此还甚是贴心地给她引路。
行至一间小院外,那人抬手指道:“杨大人就住那儿,眼下有些琐事要去处理,姑娘且稍候。”
闻芊看了一眼,随后望向他,媚眼如丝地含笑施礼,“多谢了,这位小大人。”
毕竟年轻,被她这么一看,那锦衣卫登时不好意思起来,“没、没有的事,嫂……呃,姑娘客气了……”话才说一半,就红着脸直挠头,匆匆告辞走了。
四下无人,畅行无阻,闻芊便这般堂而皇之地进了杨晋的住处。
可能是锦衣卫自带煞气,这百户所里的房子总带着点冷兵器的味道。
她抬眸上下打量,房间分里屋和外屋,陈设毫无特点,除了寻常的用具之外,略有不同的大概就是墙边放置的那几把长刀了,刀身锃明瓦亮,估摸着时常有人擦拭打磨。
可想而知,某位锦衣卫大人日常的娱乐方式都是多么的……难以言喻。
她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