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只是因为陆锦惜这一句,在他玩味来,颇有些意思罢了。
“令尊与家父乃是故交,昔日觉非也曾蒙他传授学业,算起来,与夫人该是同个先生,同出一门。”
“只是后来我师从酉阳先生,倒与陆大人见得少了。”
提起昔年的事,他目中微有回忆之色。
不过话锋一转,便说到今日的事上。
“晚上席间我也曾敬他一杯酒,见他与二弟离席之时,醉意不浓。我二弟的书房也不藏酒,想来他没可能再喝。”
“如今说人醉了,多半是人困乏。”
毕竟如陆锦惜先前所担心,陆九龄毕竟年纪大了。
顾觉非闻见了自己设上醒酒汤的味道,心里有几分杂念生了出来,只是很快又被他压了回去。
他对陆锦惜道:“夫人可稍稍放宽心些。如今天色已晚,风也凉了,我送夫人一段路,回车上去吧。”
这倒是陆锦惜第一次听说陆九龄也曾教过顾觉非。
算算年纪,原身陆氏应该知道。
但她不知道,所以索性半句话不接,只道一声“有劳了”,便转了身,往巷子口去。
出去,也不过就是几步路。
隐约间,她已经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
“当心点……”
“大人您当心,快扶着……”
该是人接到了。
陆锦惜回头看了身边顾觉非一眼,只见他面容沉静,神色间毫无异样,心底险些发笑,只是面上半点没露。
一路出了巷子,往右边一转,便能看见那边停着的两辆马车了。
一者乃是今日跟着永宁长公主车驾来的将军府马车,一者是陆九龄今日乘着来的,自是陆府的马车。
几个小的已经将陆九龄扶上了马车。
青雀和白鹭本要往将军府马车上去,谁料一抬眼,竟见她从道边走过来,身边还是顾觉非!
白鹭立刻瞪圆了眼睛。
青雀也是微微发怔。
倒是陆锦惜与顾觉非都是一脸的坦荡与自然,仿佛半点都不觉得一个寡妇与大龄未婚青年站在一起有哪里不对劲。
太阳还没下山。
这光天化日的,能通奸不成?
陆锦惜人到了车边,看了这俩丫鬟一眼,便问:“父亲没事吧?”
“没事。”白鹭反应了过来,忙回道,“只是微微有些上头,睡过去了。方才已经送进了车里,一会儿叫人送回去便可。”
还说要跟她宴后再叙呢。
不成想,半个酒鬼。
陆锦惜无奈地摇头笑笑,也不问了,只道:“去取方手巾来吧。”
手巾?
白鹭有些反应不过来,但青雀眼一瞥,已瞧见了旁边顾觉非鹤氅上的痕迹,一时明白过来。
她应了声,便去马车里取了一方雪白的手巾。
陆锦惜伸手接了,也回看了顾觉非一眼,微有犹豫,只是到底还是递给了他:“家父人已经接到,有劳大公子相送了。”
声音,如山软水温。
她的眼神暖融融的,很礼貌也很克制,带着点小心,仿佛不确定自己带着点小心的行为,会不会冒犯他。
那一刻,顾觉非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从头到尾,没有对他满身的狼藉,询问半句,末了也只借着一声“有劳”,递上一方手巾。
自尊这种东西,其实脆弱得随时可以崩溃。
他甚至觉得,若陆锦惜此刻望着他的眼神,锋利上一些,或者夹杂着一点别的东西,也许就能轻而易举,化作刀剑,将他整个人都穿透。
因为,此时此刻的他,毫不设防。
可是,她没有。
自始至终,都是善意,温和,甚至体贴。
其实,这一刻他比刚出门的时候,还要狼狈:因为差一点,就被这眼神所击溃。
顾觉非第一次不知道自己接过旁人递过来的东西时,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也许是很镇定地笑了一下吧?
“多谢夫人。”
陆锦惜微微垂首,裣衽一礼,便道了声“告辞”。
旁边的白鹭青雀虽看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但看陆锦惜往马车这边走,便连忙上去扶着她,踩上矮凳。
厚厚的帘子一掀,陆锦惜人便进去了。
随后,将军府与陆府的马车,一前一后,都离开了太师府,顺着大门这一条路,消失在了长顺街的拐角。
“陆锦惜……”
站在原地的顾觉非念了一声,垂眸看看手中这一方雪白的手巾,竟觉得这一位将军夫人实在是很好很好的人。
话虽不多,却轻松写意。
即便没真的聊什么,却让他感觉自己与她意趣相投,或可成为挚交。
舒心,舒坦。
他唇边不由挂了一分笑意,迈步便想去找鬼手张聊聊今日刚结下的“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