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眼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她的心陡然一动。
连他的手触摸她的肩背时的温度都记忆犹新,蓦然寒毛冷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曾经用那吃过回春丹的嘴亲吻过她的唇,她脑袋里不止一次地想象过,那身檀色长衫被掀起,一切暴露在灯火下时……顿觉腹内酸臭翻滚,恶心干呕。
陈光义察觉她脸色苍白,又突作干呕,连忙扶着她进屋。她捂着肚子蜷缩在床,连一口水都不敢喝,生怕一张口,就会忍不住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陈光义只好派人去请郎中诊断,结果出人意料,竟是喜脉。
秦照碧暗暗松了口气,她一路以来便担心陈光义家中的老母亲会反对她一风尘女子进入陈家,如今倒多了几分把握。
陈老夫人向来礼佛诵经,在陈光义出远门时打理家中事务。听闻儿子从秦淮接了一女子回府,心中倍感震惊与不悦,对将入门的秦照碧无甚好感。但听喜脉一事,终于将锁了几日的眉头舒展一些,对儿子道:“让她先住下,名分的事不着急。”
陈光义自然不敢违背母命,又怕伤照碧的心,只得支支吾吾、隐隐晦晦说了几句,秦照碧的心玲珑七窍,立马就明白其中缘由,也豁然说自己并不在意。
于时眉头紧锁、欲言又止的陈光义才支吾道:“先前平南侯爷本要招我入赘,只是小郡主早年夭折才作罢。无姻亲之缘也该有知遇之恩,若是知道我这就娶了旁人,侯爷表面不说心中定然不悦……碧儿,为这知遇之恩,可否委屈你,这正位便留给郡主在天之灵罢,我此后不再娶妻了。”
秦照碧心中虽有委屈不悦,但陈光义的话合情合理,她无话可说,只得装作体贴的样子附和。她心里也明白,陈光义此等在士人面前有些许名望的人,若是突然娶了秦淮河出身的风尘女子,传出去该多损名节。便径自改了名姓,唤作“徐庄如”,一听倒有些良家闺秀的样子,撤下锦衣,日日素装淡容。陈光义对此颇为满意。
二人平日倒也无甚口角,和睦相处。
可有一日秦照碧在陈光义书房中品赏佳画,瞅见壁上挂着一幅字,大大写了个“忠”字,笔力遒劲,落款在泰昌元年仲秋,落款人乃王允逸,思来想去也不曾记得当世有如此个书法家,再看题字,倒也平实得很,不像是出自大手笔。
照碧疑惑不解,陈光义书房中的题字个个出自有名有姓的行家,偏偏这个平平无奇还视若珍宝般供在壁上,如此醒目。
待陈光义回府,按捺不住好奇心询问,陈光义颇为得意道:“那副啊,乃是神宗朝宫内昭忠王公公所题,他老人家一生忠心耿耿,为朝臣所敬佩,我当时好不容易才能请他题个字。”
他没留意照碧的脸自打他才开口说话就阴沉下来,继续道,“当年若不是王公公内外周旋,泰昌帝也难以顺利即位。可贵他身为宦官,谨守本分同时又能直言进谏,可惜的是……”
“够了!”
陈光义被她突来的怒喝一惊,惊愕地才发现她双眼如刀地瞪着他,苍白阴沉的脸上似怒似脑,不禁感到疑惑不解。
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静:“我不喜欢阉人。”
陈光义尴尬解释道:“王公公是阉人不假,但他不是阉党一派,他是个正直……”
“阉人就是阉人!”照碧终究控制不住,怒喝道,“他再怎样也是阉人!”
陈光义生怕她气过头会动了胎气,连忙宽慰道:“好好好,你别生气了……这样吧,我以后不会让你看到这幅字了,我也不提了。”
陈光义将那副“忠”字妥善收进柜中,半天也没想明白为何秦照碧对阉人这么厌恨。或许阉党横行之时受过什么刺激,他内心深感内疚,悔恨自己这么懵懂地揭了心爱之人的伤疤。
崇祯二年正月,阉党逆案余党或斩或流放或充军,大快人心。
原本冰冷的寒冬也因此热血沸腾而灼热起来。
可偏偏此间,秦照碧不知为何久缠噩梦,闭眼不久就能见玉宇琼楼当年红绸交错的大堂,檀色背影倚在栏杆旁,自饮自酌,回头时一双凤眼微眯,如利刃般刺向她。或是清幽的夜里,静谧的荷塘中荷影错杂幽暗,突然一个暗红色的身影自荷叶中飞出,直直地朝她撞来。
这段日子陈光义几乎每晚都会被她吵醒,看她满目惶恐,面无血色,里衣被冷汗浸湿,询问又默不作声,只道是噩梦。
终有一日,暗觉不对劲,思索着请个郎中来瞧瞧,可当夜便听到她从梦靥中惊醒,一脸惊恐地喊道:“蛇!蛇!”之后便昏死过去。郎中赶来,也无力保腹中骨肉,她脸色消沉躺在床上,浑浑噩噩。
陈老夫人见此,嫌恶又无奈道:“定是把那地方沾染的晦气带来了,快去请个法师看看。”法师请来,只说,怀胎时阴气重,今年京师杀戮也重,又恰逢蛇年,邪蛇作祟,于是作法驱邪,才略显安定。陈光义心中内疚悔恨,若他早些反应,也不至于骨肉不保。
也不知是否真应了法师的话,邪蛇作祟,京师杀戮重而厉鬼不散,当今天子即便励精图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