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那头的她,唇角出现一抹狡黠的笑,“照碧?玉殷?还是美人?”
玉殷只觉得脸上越发滚烫,她想快点从这人眼前离开,可两腿僵直,稍一动便趔趄一步。风吹打了,船头被浪拍得开始颠簸,她只得紧紧扶住船沿。
“不如,叫你‘娘子’吧。”魏绮突然起身,兴高采烈,脚下一发力,小舟朝画舫撞去,玉殷才缓过神来,又险些栽倒。
魏绮则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大笑起来,笑完又抓起酒壶开始喝。
“不行!”玉殷腿有些发软,手紧紧抓着船沿。
“不行?”魏绮像是听到一个绝世笑话,把酒壶朝身后一扔,“怎么不行?我魏绮的娘子必须是世上最美的人,我这是在夸你。”
玉殷觉得自己糊糊涂涂被他带入了陷阱,越说越像是无理取闹,便不再开口,只当他在胡说。
待缓过神来,船身再度平稳,便立马站起身,朝舫里走去。
“喂,娘子,”魏绮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朝着她背影喊道,“你会琵琶啊?下次有空我去你房里听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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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衣鹭鸶翩然起舞,竹林幽翠,青白相间,像是月光落在摇曳的竹叶上。
汤善才突然从她的手中抽出琵琶。
玉殷像是被从梦中惊醒似的,看见汤善才眼中似有怒意,连忙请罪。
汤善才摆手道:“不必多说。老朽自有判断。”
玉殷忐忑不安,垂下头静等师父的责备。
“十面埋伏兵逼楚霸王,天下之争在此一役。汉高祖胜券在握,当何其激动何其雄迈。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汤善才将琵琶递给她,凝眉道,“这拢、捻、抹、挑是该多有力度,言虽难释,但若脑海中真有如斯决战在即的画面,光光听见那金戈相撞、马蹄呼啸的声音,便让人足以热血沸腾,力度自然上来了。”
“可你呢?你的指法熟练,没有一音弹错。足见平日练习勤奋,老朽本该称赞你的刻苦。可是你的心全然不在曲儿上,你是心猿意马,空有曲儿而无心,就如空有皮囊而无魂魄,所奏根本不是《十面埋伏》。”汤善才愤然道,但又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
“老朽抽取琵琶而你无所察,便可看出你神不守舍。所弹曲子毫无雄风豪气,套着武曲的皮儿弹文曲,你这是玷污了老朽多年所创之曲。”
玉殷连忙抱琵琶跪下道:“玉殷知错,请师父责罚。”
汤善才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淡然道:“罢了。有时候,弹首曲儿不是光有练就能成功,也不是一音不错就算会弹,有些阅历,强求不得。无怪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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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籍女子脱籍从良,向来只能在夜里。
到了周君平约定的那一日,芸娘整一日都坐在窗前等天色黑下来。日头艳丽她便皱眉,日头消沉她便喜悦。
月娘收了周君平一大笔银两,乐不可支,天色未暗便将楼中布置得很喜庆。
与周君平相熟的那些士子们也早早来到楼中,准备为芸娘送嫁。
“一梳梳到发尾,二梳白发齐眉。”
月娘为芸娘梳头,铜镜里映出芸娘娇美的面容。
玉殷在一旁看着,觉得芸娘红光满面的样子真好看。鸳鸯烛在一旁烧着,芸娘抿了抿红唇,眸中如映灯火,笑如春色里桃花烂漫。
“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结同心。”月娘口中念叨着歌谣,一向尖锐的眸子竟在烛火的映照下变得温柔。
玉殷突然感到一阵酸涩涌入鼻腔,她喜悦,除了喜悦别无杂念。
月娘扶着芸娘下楼,栏杆上垂落的红绸艳如月娘发钗上摇晃的珊瑚珠。
九儿忍不住扑到玉殷怀中痛哭。
“九儿,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能这么哭。”玉殷劝慰道,自己的眼眶却忍不住起了一层水雾。
“玉殷姐,九儿是高兴。”九儿起身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九儿是高兴,芸娘终于可以自由了,有个人会很爱她,她会过得很幸福。”
玉殷拍着她的肩膀,轻声道:“那我们都要为她高兴才是。”
九儿哭道:“可我想到自己,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玉殷姐,我想过好日子,我想有人陪着我,我更想有人能把我赎出去。”
“玉殷姐,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吗?我很小的时候被人拐了,用铁链拴着脖子和手脚,丢在黑屋子里,不见天日。慢慢地,我不记得天上有太阳和月亮,也不记得自己是谁。月姨看我可怜,才买了我。但她不明白,她救了我,也害了我。一纸卖身契,可以把我永远栓在这里……”
玉殷的眼前模糊不清,泪如雨下。她抱紧了眼前哭成一团的九儿,觉得心痛如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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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君平始终没有现身。
芸娘一袭红装立在堂上,四面的人有心急的,也有暗笑的。
芸娘极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却保持不了连胭脂都遮不住的脸色。
九儿和玉殷站在月娘身后,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