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府城门外数里地,一队骑者伫立于风中,只听前头领队的两位骑者似乎在轻声说着什么——
“六弟,以后自己多多保重”,原来是赵德芳一行。
被呼为“六弟”者,自然是已被封为寿春郡王,但此刻自己还不知晓的赵恒,“三哥,将来还有再见的时候吗?”赵恒心中满是凄怆。当然,所谓“三哥”、“六弟”的排行,仅仅是对仍然在世者而言的,并不包括早已夭折的其他兄弟,在这个年代,即使是在皇室,夭折的数目也仍然是很大的。
“会有的”,赵德芳安慰道,其实他心里亦没有底,而且再见时,又能怎样呢?对赵恒来说,一边是最亲昵的兄长,一边是他亲生父亲,他终究会被夹在其中,左右为难,承受精神上的煎熬。见,未必是好事,不见,也未必是坏事。
但赵恒此刻却未做此想,听到赵德芳肯定的答复,他喜道:“真的?!”
看着他那难以置信的喜悦,赵德芳不禁莞尔,离别的愁云惨淡的情绪亦被冲淡了不少,“嗯”,他摸摸赵恒的头,柔声道“去吧”。
赵恒点点头,不舍地打马往城门走去,还不时回头望望赵德芳,后者则浅浅地报以微笑,其实眼角早已微微湿润。终于,赵恒的背影渐渐的消失于视线,赵德芳乃调转马头,回身道:“走,我们得尽快离开京畿路”。
“嗯,离开了京畿路,皇城司的眼线、密探就少了,我们的麻烦也就少了”,莫管家点头道。
“那职方司呢?它的势力范围可不仅仅在京畿路”,种师成有些发愁道。
“职方司,暂时还起不到作用,赵光义刚刚窃取皇位,像职方司这样的刺探机构,省不得要重新洗牌一次,否则他用起来也不会放心”,赵德芳冷静道。
“放心吧,职方司势力虽然庞大,但它毕竟主要针对境外进行刺探,在大宋境内,它的势力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夸张”,莫管家补充道,然后他转过来对赵德芳说道:“殿下,我们还是速速启程吧,等赵恒公子抵达京畿路经略安抚使司,皇城司的探子肯定就明白我们在附近了”。
“嗯,莫叔说的是,走”,赵德芳一行人乃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南驰去。
赵德芳等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们策马而去时,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却有一个黑影正在发出磔磔的怪笑,这黑影一路尾随而来,在等待着最好的下手机会,或者说,他认为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活动,并不急于立刻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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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老臣有本启奏:臣衰老久病,请求陛下恩准,归养相州……”,崇政殿里,赵普向赵光义奏请致仕。其实相州并非赵普真正意义上的故乡,他真正的祖籍地是幽州蓟县,赵氏家族后又曾徙居洛阳、相州等地,不过,此时幽州乃契丹的地盘,赵普自然不可能提出归养幽州,那岂不是投敌了,所以,他只能选择洛阳或相州。按理说,洛阳是大宋的西京,是一众官僚致仕、养老的好去处,不过,西京受到的监管必然是很严格的,对于赵普这样一位仍然心存野心,且又害怕赵光义报复的人来说,那绝对不是一个好去处。
就在赵普一面陈奏、一面拿出的劄子的时候,赵光义向文臣班列方向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毛,便有一位官阶仅为正八品的监察御史出列,硬生生地打断了从一品的宰相赵普的陈奏。本朝,除非加授太师、太傅、太保(正一品)的荣衔,才有可能官居正一品,然而,为了避免赏无可赏,上述荣衔决计不会轻易授予的,往往只会追赠给已经去世的功勋卓著的大臣。所以,从一品已然是位极人臣。
“臣亦有本启奏”,监察御史朗声道,“侍中赵普,素蒙先皇恩宠,屡为拔擢。然普不思皇恩,僭违官禁,私贩秦、陇大木,于京师治第,大兴土木,非人臣之道也,臣特请陛下黜此佞人”,显然,赵光义早料到赵普会自请隐退,但他决计不会留一个体面给他,所以在他提出致仕时,立马暗示早有准备的监察御史截断他的奏语。对赵光义而言,赵普是必须离开朝堂的,但不会是以荣休的方式,而必须是以一种灰溜溜的方式。
“赵卿家,周御史所奏是真?”赵光义假意问道。
赵普知道即使是捏造的材料,他也只能把这死耗子往嘴里咽,赵光义无非是要恶心恶心自己,何况还是真有其事,把柄落在别人手中,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有反驳的余地,于是他放下手中笏板、奏劄,叩首道:“老臣有罪”。
“赵卿家,你太令朕失望了,先帝屡禁私贩秦、陇大木,汝身为天子辅臣,知法犯法,令人心寒啊”。赵光义一脸失望之色,倒也不是装出来的,不过,令他“失望”的并非什么私贩秦、陇大木,而是赵普这厮,滑不溜秋的,竟知道不做任何无谓的辩解,反倒让他无从下手、难以借题发挥了。
赵普心知多说无益,此时唯有示弱,才可避免更多的责难,毕竟先帝新丧,只要没有太大的把柄,赵光义也不敢对他这个前朝宰辅下狠手,以免背上“一朝天子一朝臣”、“凉薄”等骂名,这也是方才赵普为何特意说“老臣有罪”,而不说“臣有罪”的原因,一个“老”字,蕴意却非常深厚。
所谓树倒猢狲散,赵普这颗参天巨木显然已经倒定了,崇政殿内那些平日追随他的一众文武,此时恨不能立刻与他撇清关系,哪敢招惹祸事上身,纷纷噤声不语,那些平日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