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拍着柜台道:“你说是不说!”
“恕难从命。”
眼看两人就要说僵,程宗扬倾过身,伏在柜台上,口中说道:“我们也是府 里的下人,给侯爷跑腿的。说到底,这事只是那几名脚夫的错,与贵行有什么干 系呢?你说是不是?”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微微抬起衣袖,露出几枚白亮亮的铢钱。
经纪盯着那几枚银铢,慢慢道:“与敝行无关吗?”
“当然没有关系。但如果找不到人,侯爷一旦发怒,那就不好说了……”
程 宗扬说着,把几枚银铢推到经纪衣袖下。
经纪态度终于松动,“若是与敝行无关的话……”
他抬手按住那几枚银铢, 然后咳了一声,“我来看看。”
经纪手一抹,把银铢抹入袖中,顺势拿出簿册,抬手翻开,“八月初九…… 在这里了。嗯,敝行是有几名脚夫去函谷关。”
“几人?”
“三人。”
“客人是姓陈吗?”
经纪板着脸,微微点了点头,口中却道:“恕难奉告。”
程宗扬又推了枚银铢过去,“那三名脚夫眼下在行里吗?”
经纪飞快地瞟了眼纪录,“牛老四、牛老七兄弟去伊阙挑货,十八日才能回 来。石蛮子倒是没出门。”
……
一个瘦削的汉子弓着腰踏进院门,那汉子皮肤黝黑,身上穿着一件粗葛缝制 的短褂,他低着头,裸露的肩膀上扛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榆木扁担,张开的胳膊肌 肉像钢丝一样一条一条隆起。肩上骨头突起的部位已经被常年累月的重担磨平, 此时扁担稳稳放在上面,前后各挑着满满一桶水,为了防止桶里的水泼溅出来, 水上还盖了两片荷叶。
卢景叫了一声,“石蛮子。”
那汉子抬起头,只见他眼窝凹陷,瞳孔是淡淡的黄色,虯曲的胡须从两腮一 直连到鬓下,却是一名胡人。
石蛮子看了两人一眼,然后默不作声走到院角,放下扁担,把两桶水倒进一 口大瓮内,拿起一只水瓢舀了水,“咕咚咕咚”喝着。
卢景与程宗扬交换了一个眼色。洛都多有胡人聚居,只是不知道这个石蛮子 是被大军掳获的胡人奴隶,还是赔了本钱无法回乡的胡商,又或者是定居的胡人 后裔。
卢景冷哼一声,板着脸道:“石蛮子,你可认得我吗?”
石蛮子喝着水,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卢景厉声道:“初九那天,你是在上汤的长兴脚店吧?”
石蛮子拿瓢的手晃了一下。
程宗扬暗暗松了口气,他还担心石蛮子语言不通,连卢五哥说的什么都听不 懂那就麻烦了。
卢景摆出恶狠狠的样子道:“我们是南城武馆的!那天我们武馆的杜拳师跟 你都住的通铺,难道装作不认识吗?”
石蛮子放下水瓢,垂着手一言不发。
“杜兄弟原本回乡成亲,带了一对玉环作聘礼。谁知回去才发觉被人打碎了 一只!是不是你干的?”
石蛮子低着头,沾在胡髭上的水一滴一滴掉落下来,也没有抹拭。
卢景放缓口气,“杜兄弟说,那天通铺有八个人,也不一定就是你弄坏的。 只不过他也记不清当日在通铺的都是些什么人,所以来问问你。杜兄弟记得那天 有个书生,对不对?”
石蛮子一动不动,没有应是,也没有说不是。
“脚夫一共三名,你、牛老四、牛老七,对不对?”
石蛮子默不作声。
“剩下三个人,有一个拉琴的老头……”
石蛮子抬起脸,用生涩而怪异的语调道:“胡……琴。是胡……琴……”
……
马车上,程宗扬悻悻道:“那蛮子竟然不会说汉话,难怪只能当脚夫呢。”
卢景一拳擂在掌心,“原来是拉胡琴的老头,我竟然没想到!”
“拉琴的老头——这个不是咱们早就知道了吗?”
“是胡琴。你还记得杜怀说的吗?那老头连琴都摔坏了——”
卢景沉声道: “洛都会拉胡琴的不多,能修的更少。整个洛都,只有一家店舖是做胡琴的。”
“在什么地方?”
“金市!”
两人随即赶到金市,却扑了个空,那家乐行的人都被公卿之家召去演奏,今 天没有开张。
卢景道:“去找牛家兄弟。”
“又不急在一天。”
程宗扬道:“跟着你跑了两天,别说观赏洛都的景色, 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干脆你也别回寓处,咱们 都到鹏翼社,今晚一起聚聚。”
此时出发,到伊阙也是半夜,想找两名脚夫,还要等到天明。对此卢景也不 反对,两人信步往鹏翼社所在的通商里走去。
此时正值酉初,各处官署开始退衙,街上冠盖云集,热闹无比。洛都的热闹 与临安也大不相同,临安的热闹更贴近市井民众,处处透着平民百姓的喧闹、热 情和混乱,走在街上,两旁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人流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以前 程宗扬看古装片,官员出行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觉得这些官员太讲威风 排场,在临安街头才知道那不是摆架子,而是现实需求,如果不举牌子,就是贾 师宪都走不动。
洛都的热闹则是另外一种。街上的人流丝毫不比临安少,但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