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的学子贩卖货物只在槐市。”
程宗扬翻出自己的纸条,“槐市?没有啊?”
卢景道:“槐市不在九市之列,每逢朔望,各地的学子都会云集在太学附近 的槐林之中,售卖自己从本郡带来的各色物品,尤其以乐器、土产为多。那书生 既然带着琴来贩卖,那只木桶里装得多半是蜂蜜。”
程宗扬抬杠道:“为什么不能是油?是酒呢?”
“一桶蜜能换五桶油十桶酒。换你背哪个?”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然后道:“你刚不是说槐市朔望才开吗?今天还不到十 五呢。”
“那书生也没赶上初一。少不得来看看运气。”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驶出洛都城南的开阳门,来到一条僻静的大路上。片刻 后,马车停下,程宗扬透过车门的细竹帘,看到周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路 边竖着一块半人高的下马石,禁止车马驶入。
卢景手脚麻利地换了件旧衣服,青布的衫子,袖口满是油迹,再加上唇边黏 的两撇小胡子,活脱脱就像个走街串巷的小贩。
程宗扬笑道:“五哥,你这衣服真够省的,自从做好就没洗过吧?”
“总换新衣才惹人生疑呢。来吧!”
卢景跳下马车,往林中走去。
林中全是树龄超过百年的老槐,遮天蔽日,虽然是中午,也不觉炎热。由于 不是开集的时候,林中行人寥寥无几,但还有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槐下碰碰 运气。比起其他市集,太学的槐市要安静得多。那些学子在槐下铺开草蓆,摆着 自己的货物。他们摊位上摆的物品都不多,但货色全无重复,充满地方特色。有 些还鼓琴弄瑟,自得其乐,硬是把一个市集弄得像博览会一样雅致起来。
琴声悠悠传来,林中愈发显得幽静。忽然一个声音唐突地打破宁静,“便是 你!上次卖我桂枝蜜竟然掺假!”
学子们都皱起眉,往那个恶客望去。
一个满袖油迹的小贩拉住一名学子的袖口,气势汹汹地叫嚷道:“且还我钱 来!”
那学子面前摆着两张琴,被他拉住袖口,挑起眉头道:“荒唐!我何曾卖过 桂枝蜜!”
“怎底不是你!前日我来,便在此地,那日你席上还摆着一只木桶!若是认 错人,便抉了我这对眸子去!”
学子怒道:“胡说什么!我哪里摆过木桶?”
汉国民风悍勇,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不在少数,好歹槐市都是学子——太学就 在旁边,那学子虽然恼怒,总算没有动手。这些学子也颇具侠义之风,见两人争 吵,便有人道:“且放手!你定是认错人了。本人可以作证,这位仁兄从未卖过 桂枝蜜。”
周围学子纷纷道:“我也可以作证。这位兄台昨日才在此设摊。”
小贩先怯了几分,强撑着道:“你们定是串通一气欺瞒我的!那日他席上摆 着五张琴,一只桶!哪里会认错!”
“我等太学诸生从不妄言!”
那名仗义执言的学子扬声道:“诸友!谁知是 哪位学弟前日在此售琴贩蜜?”
学子们纷纷摇头,“我太学未有其人。”
过了一会儿,远处有人道:“可是席上摆着一只木桶的?前日云台书院有一 位学弟倒是摆了几张琴,一只木桶,但桶中非是蜂蜜,乃是上好的干枣。”
“就是用来蜜渍的干枣!”
小贩叫道:“他姓甚名谁?何方人氏?”
槐市的学子行事端正,而且有士子的身份在,也不怕一个小贩闹事,那人当 即说道:“上谷郁奉文。如今正在云台书院求学。”
……
云台书院距太学不远,规模小了许多,只有数百学子。学舍虽然略显狭小, 但窗明几净,青石铺成的院中,连一根杂草都没有。
郁奉文刚把背来的五张七弦琴和干枣换成钱铢,但还去欠债,所余也不剩多 少。洛都居,大不易,单靠这点钱,只怕两个月后又要借债。他摸了摸腰间的玉 佩,犹豫是不是要把它也换成钱铢。
一个英挺的文士举步进来,笑道:“奉文兄!果然是在此地!”
“原来是郑兄。”
郁奉文揖手向郑子卿施了一礼。郑子卿是河间人,虽然刚 到云台书院,但为人豪迈,两人一见如故,食则同席,寝则同室,颇有相见恨晚 之感。
“不知郑兄找小弟何事?”
郑子卿笑道:“不是我找你,是这位鲁先生。”
郁奉文抬眼看去,只见那位鲁先生年过四旬,面上颇有风霜之色,但意态豪 雄,非是凡俗之士。
鲁先生拱手道:“久仰郁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郁奉文连忙还礼,讶然道:“不知先生何以得知在下?”
鲁先生哈哈一笑,招呼身后的年轻人过来,“这是舍侄。听舍侄说郁先生文 理俱佳,才华出众,今日特来拜会。”
郁奉文拱手道:“鲁兄。”
程宗扬暗道还真是巧,居然遇到姓郑的书生,一边也拱了拱手,“郁兄。”
两人还没开始寒暄,就被鲁先生打断,“叙旧的话往后再说不迟。不瞒郁先 生说,鲁某虽然做的斯文生意,但跟斯文二字不沾边,我有话直说,你别嫌老鲁 是个粗人。”
“先生请说。”
“鲁某开的是间书肆,如今有笔生意……哎呀,郑先生,你也坐!”
郑子卿连忙道:“你们谈,郑某先回避片刻。”
“哪里用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