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菀:“请坐。”
杨力局促不安的坐下了。他张开嘴,可是千头万绪,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往往脑子里才冒出一两句可以用来打破僵局的话,又因为面前的人给了他太大的压力,而默默的吞咽回去。
纪菀:“不用这么拘束,偶然见到你的名字,所以请你过来叙叙旧。”
也许是她态度还算平和,并无兴师问罪的意思。杨力也终于缓过神来了,眼睛都不敢抬,小心翼翼的询问:“你是纪菀?”
这是纪菀?!
这是他那个山沟里头的妻子,那个老父老母给他寻的童养媳?是他当年弃之不顾,诱骗其与自己离婚的乡村女人---是吗?
十年啊,时光匆匆。他已经快要模糊了记忆中的面容,只记得那个女人常年弯腰做活,背有些微微的佝偻,全身上下无一丝一毫青春年少的气息。只记得她总是穿着不合身的廉价的棉布衣裤,日复一日守在大门口等自己回家。
只记得她晓得自己骗她离婚之后,那绝望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可是就像是他母亲说的,人都是独立而生的,没有谁该对谁的人生负责,他们家这么多年将她养大,已经仁至义尽。
往后生死,各不相干。
那时候,她的皮肤总是黑黝黝的,不如如今白皙,气质无一丝相似之处,与面前的这一位可谓是两个极端。可或许是从小相处到大的缘故,他依旧认得出这就是他曾经的‘童养媳’。
多年前的记忆已经远去,褪色的记忆慢慢被重新上色,渲染成面前这位女士的模样。
这位穿着得体西装,身材窈窕的女士有一双明晰透亮的眼,她问他:“杨力,你后悔了吗?”
后悔了吗?
午夜回梦,他也在记忆的夹缝中曾再次见到过她。他其实亦能想起她的温婉、她的逆来顺受,与她对自己满满的爱意。可是他从不后悔的,外面的世界并不如山沟里头那般单调。那么的绚丽多彩,那么吸引人,而一个没有任何钱财的普通大学生,连在这个城市站立都需要弯下脊梁。
从前在山村里被所有人仰望的‘高材生’不得不为现实折腰,他很快发现了,在人才济济的大学里,他是有多么的普通。最后,他选择了一条捷径---与城里头的姑娘谈恋爱、结婚,占有资源,少奋斗二十年。
那时候,他甚至恼恨于为何想不开要与‘童养媳’领证结婚,这个陪伴他多年的女人成了心上最沉重的负累。
这么多年,被调笑入赘时他没有后悔;与老婆、丈母娘无休止的争吵时他没有后悔;人生不顺极为潦倒的时候他没有后悔。
可是这一刻,他后悔了。
他突然想起了十九岁的时候,他拿着大学的通知书,抱着自己的童养媳,意气风发的跟她说:“要不了几年了,你等着!我就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记得向来隐忍的女孩,在那一刻落下的泪。
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怎么就鬼迷了心窍。
“对不起!!”
这个已到中年的男性终于掩面蹲到了地上,嚎嚎大哭。
---可我不能代替她来原谅你。
杨力被请出去之后,纪菀才抱着热咖啡叹了一口气。
当初系统告知她,在她进入身体之后,所有关于原主的‘记忆’和‘现实’都会被篡改,她便决定要实现原主未了的心愿。
原主的心愿实在是简单了,她希望爱人能够后悔!这个淳朴的女人从未恶劣的想过要让这个男人付出任何形式的代价,也没有希望这个男人未来的人生过得有多么悲惨。
她只希望,对于骗她离婚这件事本事,杨力能够意识到自己错误。
其实纪菀一直没有忘记这个人的存在,几年前她还派人去镇上移出过户口,这几年也曾给原主的家人汇过款,也早就打听过了杨力的近况。也开始在筹备以怎样的形式出现在这个人面前,可是没想到他会自己送上门来。
在这一年,在纪菀的生意达到顶峰之时,容貌依旧还靓丽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纪菀要让他知道,他曾经错失了什么。给他当头一棒,让他明白是他自己辜负了人生----如果他当初在大学的时候,肯将心思花在学业上,而不是千方百计追着女孩子跑,以求一个可笑的捷径;如果他毕业之后,敢于自己闯荡,也不是龟缩在女人的衣襟之下,享受着别人手指缝里漏出的余粮,那么人生一定会不一样。
你看!你弃之如敝履的‘童养媳’就是现成的例子。
对不住别人,如他这样的人不过是一时良心折磨,可从他一走了之,从未再去打听过‘童养媳’之后生活的行径来看,良心也不算大。可是对自己他便有千百般的托词,不肯去正视失败的人生。
比起对不住别人,他这一生最怕对不起的就是自己。
纪菀叫醒了他,也告知他这样一个事实------杨力,你应当悔恨终身。
***
纪菀:
除非十分紧急涉及到整个衍生世界崩溃的重大事件,不呼叫系统是既定的基本守则。但是大多数任务执行者,总是耐不住寂寞,也总是想要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呼叫系统,寻求帮助。
系统大多数时候只是插科打诨,保证任务执行者不精神崩溃,但实际作用,绝对是没有的。
然而纪菀一次都没有呼叫过它,自进入这个世界之后,简单的交谈之后。整整十年,一次都没有呼叫它。以至于它自己都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