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霍决突然停住了。
席停云未免跟丢,追得极紧,猝不及防下差点撞在他背上,幸好一把抓住树干将身体侧了过去,饶是如此,肩膀仍轻擦了下霍决后背。
霍决一动未动,恍若不觉。
席停云见他面色凝重,试探道:“王爷?”
霍决道:“你先走。”
席停云心里打了个突,赔笑道:“我不识路,怕走岔了。”
霍决道:“一直向前走,我会跟上。”
席停云干笑道:“我分不大清前后左右。”
霍决面色沉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席停云发觉他从刚才脸色就不大好看。
“你不走,我杀了你。”霍决冷声道。
席停云心中越发不安。经历江上一役,可确认霍决并无借刀杀人,挑起那飞龙与天机府不和的意图,那么可能便剩下一种,前方有什么龙潭虎穴,霍决想让自己投石问路。
“还不走?”霍决手里的枪杆轻轻擦过地面,撞击了一块石头,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无疑是一种警告,一种威胁。
席停云抖了抖肩膀,佯作认命地朝前走去。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走得极慢,似乎想等霍决追上来,可是他走出足足一盏茶的工夫仍不见后方有任何动静。束手待毙并非他做人准则,席停云思量再三,决定回头。
回路他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回到霍决止步的地方。他原以为这么长时间过去,霍决不是跟上便是离开,绝不可能还滞留原地,可眼前的情景却叫他一愣。
霍决冷冷地瞪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恼,有怒,更有一丝不容察觉的羞涩。
半截拇指粗细的树枝正插在他冲天辫上,再看他身旁只剩一半的树枝,席停云大约猜出发生了何事。他预料过千万种可能性,独独没有想过最简单的一种——
霍决的冲天辫勾住了树枝,不欲叫人瞧见。
看着他越来越冷厉的眼神,席停云想他若是再不说话,只怕那半截树枝便是他的下场。“可否……”他赔笑着上前,“让我一试?”
霍决手里拿着枪,眼底晦明不定,好半晌才勉强点了点头。
席停云松了口气,快步走到他面前。
霍决抬头看了他一眼。
席停云这才注意到霍决竟比他略矮,只是他的辫子太过威武,自己一直未曾发现。
树枝一头完全没入发中,看不清究竟,席停云不敢下重手,两人磨蹭半日,未建寸功。
“不如将辫子解下来?”他手举了半日,也有些酸了。
霍决睨着他,“能梳好么?”
席停云看着辫子下方的齐整与上方的凌乱,犹豫不答。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才听到霍决沉声道:“解。”
席停云精于易容,亦精于梳妆,只是这式冲天辫是他生平仅见,不免花了些工夫钻研。霍决已坐下,辫子在他面前一览无遗,席停云两只手在霍决辫子上摸索了会儿,将梳发了然于胸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发辫解开。
霍决漠然地看着自己的头发一点点地垂下来,直到面前出现了一根被枪挑断的半截树枝。
席停云拿着树枝和簪子道:“王爷,好了。”
霍决将簪子收入怀中,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席停云看着匆匆而去的散发少年,正要举步跟上,就见霍决突然止步回头,皱眉道:“不走?”青丝张扬,面如桃李,艳至极处,不可方物。
席停云呼吸暂顿,在对方面色怫然的一瞬才清醒过来,慌张不已,踉跄跟上。
霍决继续在前带路,黑发红衣,如林中妖魅,忽前忽后,忽隐忽现,只是不离席停云左右。
席停云起初还有些紧张,见他并无恶意,便默不作声地向前。
复行数里,闻水声哗然,不久,果见百丈高崖上瀑布倒悬,水花飞溅。
霍决绕行至瀑布边上,开始攀岩。
席停云目瞪口呆,“王爷……”奈何呼声太小,皆隐没于水声之中,等他再想开口,霍决已到了三丈开外。他无奈,只好运起轻功,顺着霍决的足迹一点点向上攀登。
此处石湿,但纹路极深,小心些踩在上头便不会打滑。
席停云好不容易到崖正中,举头再望,已不见霍决踪迹,心中顿时一惊,双目极力远眺,须臾看到一只红袖从瀑布后头伸出,定睛一看,果然是霍决的大红袍。
他松了口气,三两下跳上去,只见一个能容三四人并排进出的洞口出现在瀑布之后,洞口上方有巨石突出,将瀑布水流隔出数尺,并不贴着洞口,正好方便出入。
席停云吸了口气,纵身跃入洞中。
洞内漆黑,深不见底,他摸索向前数丈,仍不见霍决,不由开口呼唤。
呼唤声在洞中碰壁回荡,就不见回应,别有几分凄凉之意。
席停云脚步一顿,略作思量,终是决定继续前行。
洞越来越黑,水声越来越远,席停云屏息静气,默默地走许久,才看到前方一点光亮。久居黑暗的人看到光明总不免欣喜,席停云也不例外,不自禁地加快脚步,朝亮点靠近。
洞口在即,鸟语花香直入耳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