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明帆点头:“来我这里有一阵了,问题不小。幸亏小田孝顺,每周都陪奶奶过来看看。”按照惯例,他没跟程言多提病人状况,说了两句岔了开去,“刚闹事那人被抓了吧?活该。好好一个大男人,对老婆女儿不闻不问,自己跑去赌钱,离了婚也不管女儿,他女儿问题了还是继父送来我们这边,出钱出力地陪着看。现在倒好,莫名其妙来闹这一通。你看见他女儿情况了吧?小姑娘本来康复得不错,再被亲爹多折腾几次,我们也要没办法了。”
他边说边叹气,面上露出深深不忍来。
程言皱皱眉:“这样的事情多么?”
以前他年纪小,后来上本科那会又对不属于自己分内的事不甚上心,加上徐墨文不会同他提这些事,所以这么些年都并没听说过精神健康中心也有人上门医闹。
范明帆说:“不多也不少吧。我常常跟老徐说,干我们这行的,风险肯定没搞外科动刀子的医生大,但碰上病人要闹,往往都要更麻烦些。尤其是这些家属,你说说有多少病人精神出问题,会和家庭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好些人根本就是被亲人活生生逼出来的毛病。现在好些人讲究家庭治疗,就是这么个原因,很多时候一个人出了问题,全家都得一起治。比如今天来这男人吧,我看他就比他女儿需要治疗得多。不说怎么当爹,他先得学学怎么做人,别光顾着欺负亲生闺女,比qín_shòu还不如。”
他越说越义愤填膺,方正的国字脸都憋红了,程言瞧着倒有点惊讶,赶忙说:“范老师,您也消消气,犯不着。”
范明帆长长出了口气,把老花镜拿下来在白袍上擦了擦:“程言啊,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年轻,冷静。这样的事我以前见了,也不至于气成这样。这人老了,对很多事情都没那么容易控制了。就像走路跌跤,出门忘事,我现在看见病人痛苦,自己也觉得越来越受不了。也许……的确是该回家陪陪孙子了。”
整日与精神疾病患者打交道,医生最忌讳的就是被病人的思想情绪带跑。范明帆这么一说,程言便也心知肚明这事安慰不得,一边陪着范明帆上楼,一边换了个话题:“您家小朋友也快上中学了吧?”
“嗯,小孩太皮,一点没长性,哪里像你,小时候就没让老徐操过心。”提起自家孙子,范明帆脸上又有了笑容,就是说着说着俨然又把程言当徐墨文儿子,“说到老徐,这回出了这么大事,你都被牵连,冬行还受伤了,他人在外面肯定也坐不住。”
徐墨文的反应暂不知晓,至少有人的确坐不住了。
程言刚走到三楼,就给人迎面抱了一下。
“吓死我了,真吓死我了……程言你没事吧?”穆木声音直打哆嗦,上上下下看了程言好几圈,见到程言手上的血色,急得眼睛都红了,“他们都说那家伙带了刀……”
程言连忙握住她手,说:“我没事,师姐,这血是冬行的。”
穆木整个人还是有点怔怔的,先听程言说没事,又见他双手确实一切如常,像是有点缓了口气,紧接着又叫起来:“冬行被砍了?他人呢,严重吗?”
她急着到处找李冬行,被程言拉住。
“他也没什么事,手被剪刀蹭了下,已经去校医院了。”他看了眼穆木脸色,强调了下,“自己走着去的。”
穆木点了点头,眼神还有点茫然,紧绷之后突然放松下来,连站都有点站不住,脚软得只好瘫坐进沙发里。
程言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她手里,在一旁坐下,半开玩笑说:“有个大三女生被那闹事的抓了半天,她都没被吓成这样。”
穆木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点倦色,又出奇的平静。
“程言,要今天被人拿凶器对着的是我,我一点都不会怕,不管你信不信。”她抓着杯子的手指还有点抖,有几滴水洒了出来,“我当时在上课,知道的时候,真的脑子里轰一下炸了,腿居然好一阵没迈开……一瞬间想的全是每年医闹出事的人有多少……老师不在,要是你和冬行出了事,我怎么办啊?”
她双眼睁得大大的,妆花了眼睛下面黑了一片,说话时候声音很轻,可每一个字都砸进了程言心里。
他看着穆木,好一阵没挤出来话,又握了下她冰凉的手,把那水洒了一半的杯子抽了出来。
“重新倒一杯吧。”他站起来说。
过了会,沙发上的人有气无力地提了个要求:“给我多加点蜂蜜。”
程言背对着穆木,轻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