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出尘闻言心里一紧,预感有些不妙,但他还是强作镇定,问:“喜公公直说,什么事?”
“昨晚皇上翻了凌波宫冯贤妃的牌子。”
蔺出尘注意到喜公公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平静,语气也稳定。可就是这短短的平淡的几个字,竟好像烧红的烙铁,烫的他五脏六腑生疼。他抓住桌沿,又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惨白。
喜公公吓得赶紧给他顺气,在心底里把自己埋怨得不行。暗道自己也是抽了疯了,明知道蔺出尘最听不得这些事,偏要说出来。
蔺出尘使劲喘了几口,端起那杯姜茶,一股脑儿灌了下去。他用袍袖擦了擦嘴角,却苦笑:“玄明宫里那位和冯相和好了?”
“没呢……还呕着气。”喜公公看自己已经把话匣子开了,索性来个竹筒倒豆子,“昨儿个下午,皇上要翻牌子的来着,一问摘星阁里没人,当时就上火了。”
“昨天去中正宫喝腊八粥,那群小的喜欢,就留下来吃火锅耽搁了。”
“皇上不知道这些,单知道您那时和瑞王爷在一起!”喜公公也着急了,那么大个事儿,这人竟然无知无觉!
蔺出尘抽一口冷气,心里凉了七八分。他自然知道这是大事,可能比当时漆夜和王柔的事情都严重,却莫名不是为此心寒。
肖承祚竟然信不过他!
忽然那点儿火气就上来了,蔺出尘把牙一咬,冷笑道:“和瑞王爷喝个腊八粥又怎么了,摘星阁里生不了火倒也不问一句?我这自家指望不上了,去中正宫打个秋风还那么多闲言碎语!”
喜公公看着阵仗也替蔺出尘鸣不平。这腊八在不在一起过那都是小事,可肖承祚之前摆明了要给冯策脸色看的,如今又翻了冯云珠的牌子,这不是要蔺出尘难堪么?更何况,蔺出尘何等的心高气傲,被他这样折辱了还能有好脸色?
“哎呀,皇上也是一时气愤。”
“喜公公你不必替他开脱。”蔺出尘叹一口气,“我是好是歹也就这样,大不了抱着摘星阁老死。只是瑞王爷与我之间清白如水,若因此事毁了他的声誉,实在可恨。”
喜公公瞧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再说什么,只道:“东掌事要是觉得此事难办,不妨去见见华绮宫里的沈太妃。那位是瑞王爷的生母,皇上也是她一手带大,从中斡旋再好不过了。”
蔺出尘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三十年河西
皇城外,东门边。
寒风飒飒,天地一家。
十万大军形容肃穆,赭色号衣,亮银枪尖,齐整如刀砍斧削。
为首的威风凛凛,气概不凡。他一身淡金色铠甲,深红洒金战袍,手上一柄长剑,骑着匹枣红骏马。这人三十出头的样子,方面虬髯,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很有些外族的意思。眼明的,一看便知是大祁国元帅周全。
他身后还有一人,骑一匹黑马,白色绣蟒战袍,银色战甲,手上一把长刀,刀柄上雕着一条怒目圆睁的飞龙。这人身形瘦削,长相也不似寻常武将般粗鲁,风吹袍袖,反而有些儒雅的感觉。那凤翅盔下,剑眉如墨,一双凤眼精光淬凛,三绺长髯飘荡于胸。这便是昔年威震天下的安北将军蔺贤之子,蔺如轩。
城门上守城大将一见那绣旗,下令:“开城门!”
话音刚落,吹角连绵不绝,雄浑壮烈。
周全抬起右手,按下手掌,十万大军止步。他一勒马缰,胯下骏马一声长嘶,带着左翼将军蔺如轩,右翼将军赵签,缓缓进入城门。
城门内百姓夹道欢迎,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护卫的士兵围了三层还是挡不住那凯旋的喜悦。
“娘!我以后也要当大英雄!”不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
蔺如轩侧过头去,看见是个七八岁的男孩正亮着眼睛看着自己。
他身边的妇人显然有些不安,局促一笑,扯着那小孩的胳膊就说:“瞎嚷嚷什么!”
那大将军也不恼,神色淡然,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抬手扔了过去。
那男孩接住了,只见是一个坠子,中间是一块半锈的铁片,下面挂着黑灰色流苏。这铁皮又旧又丑,看不出是什么来,可等他翻过来一看背面,却愣住了。这么大的孩子还不识得几个字,但那个“北”字却好歹认得。
这是什么?
这就是当年蔺贤铠甲上的甲片,蔺家人当作常胜的护符带在身边。
那男孩看着蔺如轩,眦牙一笑。
蔺如轩看着那笑,忽然打心底里涌上一股子沧海桑田的感觉。
几十年前,他也是这样,遥望着父亲的背影,从兴奋的人群里穿过,听那些人说“攻无不克”,“常胜将军”……转眼匆匆,蔺家落寞了这么些年,终于能有一朝扬眉吐气!蔺如轩忽然想起那些曾经嘲讽过他,贬损过他,苛待过他的人,想起一桩桩一件件旧事。
他由衷一叹:
“终于都过去了!”
历史就好像一场噩梦,如今也到了梦醒的天明!
肖承祚坐在安庆殿里,看这几个叱咤风云的老将还朝。
喜公公一声通报:“宣平远大元帅周全,副帅左翼大将军蔺如轩,右翼大将军赵签觐见!”
“末将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三人在殿上齐齐跪下,高呼行礼。
“你们穿甲戴盔,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臣谢主隆恩!”
穿黄袍的人看起来心情不错,“塞北苦寒,又一路舟车劳顿,诸位卿家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