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氏给郭嘉安排的院落,是与曹植一路的。虽有仆役,曹植还是带着郭嘉认认路。
一路相对无言,唯有郭嘉不时轻咳,曹植便随意找了个话题:“我闻郭先生得了风寒需好生静养,先生可还安好?”
郭嘉笑了笑,既无谦卑亦无傲慢:“奉孝无碍,多谢四公子关心。”
曹植一手搔了搔后脑,傻笑了起来:“不谢不谢,无碍便好。”
而后两人又是相对无言。
院落终于已在眼前,曹植道:“便是此地了,请军师安心住下,你们好生伺候军师。”
四名仆役应下,进屋收拾了起来。
“如此,我便……”
曹植正要离开,不想郭嘉忽然俯下身,更凑近于他。双目相对,曹植只觉眼前双目说不出的深邃莫测。“年前我听闻四公子受袭一事,现下四公子可否将当夜情形细细说来?”
——年前庙会当夜之事,知晓的人只有卞氏、曹丕、杨修,而此后他也闭口不谈此事,知晓之人亦皆保持沉默,除了曹丕莫名通缉几人。
曹植瞳仁下意识微缩。
看来自家父亲之于郭嘉的信任,需重新估计了。
但,此刻郭嘉忽然询问,又是何故?
是随口一问,抑或特意而为?若是特意,是否他推断出对方何人?
曹植心念几转不过瞬息。郭嘉紧紧凝视小孩,见他异常表情也似未曾发现什么,依然微微而笑。
曹植眨了眨眼。
郭嘉见之,也眨了眨眼。
曹植努力想了想,眸中浮现出一丝委屈道:“那个……其实我都差不多忘记了。”
“四公子记得多少,便说多少。”
“嗯……我记得那一日雪色倾城,天很冷,没有阳光……额,晚上本无阳光。我突然想看看庙会,便带着小厮与两名侍卫出了门……”曹植缓缓说着。他似是边回忆边一字一句说。他用了大量词句形容了庙会之盛大,而后用寥寥数词说完从他发现自己陷入危机之后的事。
郭嘉静静听着,没有半点不耐。他凝视着小孩,恍若看透人心的黑眸里浮着淡淡笑意:“这么说来,四公子是看出了那几人的不凡,所以才打算逃跑?”
“呃,对啊。”
“然后你发现城门也为他们所控?”
“……啊?呃,是啊……”
“接着你利用他们来回找人的时间,攀着车底出了城门,躲了一夜?”
“……嗯。”
郭嘉忽然换了个话题:“如今袁绍兼并公孙瓒,拥兵十数万,而我曹营不过三万兵马,居然要与之为敌——四公子可觉惧怕?”
曹植再眨了眨眼,缓缓摇了摇头。
“哦?”
曹植咳嗽一声,摇头晃脑天真道:“夫子说,荀令君与郭奉孝既在,有何堪忧?”
“四公子的夫子是杨修?”
“是。”
郭嘉略一沉思,而后缓缓笑了起来。他笑的模样甚是温和,眼中也没有任何高高在上:“我知道了。”
他说罢,转身进屋。留小孩一人在原地,狂擦冷汗。
因迎接曹操归来,是以曹植误了清晨学习。曹植回去的时候,见杨修悠闲坐于亭中,一手持琴谱,另一手挑动琴弦。
曹植坐到他边上,道:“先生,郭军师问了我去年庙会之事。”
“哦,你如何回答?”
曹植不假思索道:“就照实说了呀。”
杨修放下琴谱,嗤笑一声:“要能信你这话,我就和你一般傻无二了。同算无遗策的郭奉孝说话,感觉如何?”
曹植心中两行宽面泪,斩钉截铁道:“好,太好了!”
杨修掀了掀眼皮:“哦?”
“郭先生温和有礼,哪怕与我一个小孩说话也未曾有丝毫的倨傲清高,让人简直如沐春风。”
“呵呵。”
“……”
午后曹操归家,当夜大宴。
翌日,曹操将诸事安排妥当,召曹丕、曹彰,曹植三人入书房。
先考校了三人功课,对曹丕与曹植对答如流十分满意,而后训斥了只知武学而不读文史经论的曹彰。
曹彰却道:“儿以为,身为大丈夫,应如卫青、霍去病一般,领兵十万纵横驰骋于无垠沙漠间,驱逐戎、狄,立大功、建名号!”
曹操瞥了他一眼,转而问曹丕与曹植道:“今次之战,你们如何看?”
曹丕静思片刻,斟酌道:“儿以为,袁绍虽兵强马壮,但为人好猜忌,嫉贤能,营中人才凋零。而父亲麾下有荀大人、郭大人,贾大人等贤才,用兵已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