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东边有条河。
河水顺着落北平原蜿蜒而过。
落北平原的尽头,有一道天然的屏障。一座青峰像是从天外飞来一样,矗立在那一望无际的广阔平原上。
青峰矗立万年,后来有了个名字。
它的名字,叫凉山。
凉山山脚有一个小村庄。
村子不大,从东边走到西边,再从南边走到北边,来来回回走个遍,也不过一个时辰。
村头有三棵不知何年栽下的杏树,树下有一个废弃的石磨盘。
此时,石磨盘上坐了一个单衣的少年。
少年不过岁年纪,裤脚袖口都挽了起来,露出了一截小腿和手臂。他有些瘦弱,因此衣衫看起来有些空荡,再加上那挽起的裤脚袖口,一眼看过去就像是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孩子。
实际上,少年确实也是个小孩。
此时,他正安静的坐在石磨盘上,两条腿静静的垂在半空,一动也不动。
阳光透过树荫射下来,投在少年满是污垢的脸上,像是凝固一般,也跟着纹丝不动了。
“看哪,傻子又在发呆了!”
一个拿着酸杏儿正啃的孩子挂在树上,指着石磨盘下的孩子道。
“有什么好看的。傻子天天在发呆!”
说话间,从青翠的枝叶窜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这是一群孩子的孩子王六子,他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嘴唇有些厚。说话时那厚厚的嘴唇上下翻飞,没多时,撮起一个圆圆的口。一颗干净的杏核从圆口飞出,啪的一下打在树干上滚下去。
“他手上有什么,为什么一直盯着看?”
挂在树上的小三子换了一只手,大半个身子荡在空中,他一只手遮在眼睛上,看着不远处石磨盘上的孩子问道。
“谁知道呢,一个傻子,能看什么?别不是树上的蚂蚁掉下去了,他看着看着就看傻了吧——”
泥猴儿满不在意的躺在树上道。
“哈哈哈~”
听泥猴儿这般解说,众孩子都觉得有趣儿,不禁哈哈大笑道。
那少年仍旧坐在树荫下的石磨盘上,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手掌看。
他的手心满是泥垢,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玩闹了一阵子,太阳渐渐大了起来。
孩子们吃够了闹够了,就从那树下三五下蹿了下来。
三颗杏树都很大,东一棵西一棵北一棵。东边那棵结的杏子最甜,西边那棵结的最大但熟的晚,北边那棵靠近村子,不知道是不是被石磨盘压坏了根,每年不开花不结果只是蹭蹭蹭的长叶子。
“傻子,你又在这儿等你娘啊!”
六子说着,快速动了好几下嘴,然后蓄了口气,撮起嘴巴,噗的一下,就那杏核朝着眼前的泥巴地吐去。
那坐在石磨盘下的孩子没答话,仍是怔怔的盯着手心发呆。
“喂,傻子,跟你说话呢!”
泥猴儿脾气最火爆,见那孩子一味傻坐着不搭理人,不由得拔高声音喝道。
这时候,那孩子才反应过来,睁着呆滞的眼睛望着眼前的人。
“欸,算了,我跟你一个傻子计较什么。真是。别等了,你娘不会回来接你的。”
泥猴儿被那呆滞的目光一看,顿时心里的火一下子没了,他撇了撇嘴,没意思的走了过去。
“我娘会来接我的。”
许久,方才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回应。
但此时,那群孩子已经嬉笑着走远了。
第二日,孩子仍是早早的在石磨盘上一动不动的坐着。
下午最热时,昨日那群孩子呼啦啦一阵风一样从村口卷过,光着上身,奔去河里游泳。
日头渐渐偏西,孩子们欢笑着涌回来,蜜色的肌肤上还有未干的水珠。
六子手里串了一串鲜鱼,此刻,那鱼儿还活力十足的甩着尾巴。
欢笑的云再次飘走了。
夜色渐渐降临。
等了一日的孩子终是灰心的耷拉着脑袋,慢慢朝着村里走去。
随着孩子身影的消失,那如墨的夜吞没了整个村子。
第三日,石磨盘上空荡荡的。
一群猴子在树上嬉玩,捏着啃了两口的酸杏儿互相攻击,很快,整棵杏树都沸腾起来。
笑骂声从晃动的枝叶间隙传了出来。
小三子不经意朝着那北边的杏树望了一眼,不由得惊讶出声:“快看,今天那傻子没来!”
“不来就不来呗。有什么稀奇!”
泥猴儿灵巧的攀在枝头朝着六子扔去一个酸杏儿,浑不在意道。
六子一翻身躲了过去,从枝桠间露出晶亮的眼睛,朝着那树下看去。
“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那傻子不是天天在那树下等着。”
顿时,喧闹的潮水退却,露出了寂静的沙滩。
“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小三子犹豫着建议道。
不一会儿,三道影子从摇晃的树叶间溜了下来。
还没走到那石磨盘下,就看见一个瘦弱空荡的身影从村头慢慢的走了过来。
几个孩子顿时止住了脚步。
“嘁!原来没事啊,瞎担心一场!”
泥猴儿撇了撇嘴,嘁了一声,准备往回走。但抬起脚准备落下时,看见两个同伴都没走,不由得顿住了。
“怎么了?”
泥猴儿问。
“猴子哥,再看看吧,傻子该不是生病了吧?怎么走的那么慢!”
小三子道。
泥猴儿虽然太乐意,但也没出声反对,抱着手,看着快走到近前的人。
“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