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卅听了,一抹脸上的汗,忙说给他听。原来他去了新旧里之后,一句犯冲的话,一件越矩的事都还没说过没干过,那个叫炮仗的就处处针对他。不给他好脸色看就算了还总在夜路上埋伏他,要不是他还有点本事,十条命都不够搭进去的。
柳卅说到一半,容匪其实已经懂了,他没猜错,柳卅的结局兜兜转转都逃不出那两种,这个炮仗显然心急地替他锁定了前一种。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容匪看着满屋的新鲜玩意儿,对柳卅道:“炮仗是雷符的人,他为难你,很有可能是受了雷符的指使,你还记得马面焦吧?他的事上,雷符对你我一直都心存怀疑,我就算了,闲人一个,你不一样了,你现在是青帮的人了……”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或许是朱英雄的命令也说不定,咳,具体我们就不追究了。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想留在青帮?”
柳卅道:“你之前和我说青帮能让我赚大钱,我现在有些明白了,是,我想留下来,还要留很久。”
容匪本想随便将他打发,可看着他壮志满怀的样子,竟也有些被感染了,头脑一热,道:“那好,你要学,起码叫声老师来听听吧。”
柳卅下定了决心,脸上虽有些勉强,嘴巴倒很干脆,张口就喊:“老师。”
他给容匪行了个大礼,把容匪看得直乐,也顾不上其他许多了,给柳卅出了个坐山观虎斗的主意。他让柳卅什么都不用干,看好戏便是了,还许诺他,不出五天,炮仗就要变成哑炮,再响不了。
柳卅将信将疑,容匪答应他后,他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容匪也不避讳,每天干了些什么,全都告诉他知道。这第一天,他去炮仗最爱出入的花坊散布了些流言,柳卅起先还怀疑这点流言的效力,结果第二天就出了炮仗怒砸大脚武馆的事。
这新旧里有两个出名的红棍,一个是红棍里的状元郎炮仗,另一个是被他压了一头的榜眼大脚。新旧里上任坐馆两个月前病逝,之后每次坐馆选举,都是以炮仗和大脚得票持平收场,新旧里坐馆空悬至今。而炮仗人如其名,一点就炸,谁都知道他和大脚在新旧里拉帮结派,前任坐馆还在世时,两人积怨已深,到了今时今日,炮仗和大脚为争坐馆的位置,更是势如水火。一点流言一个女人就让炮仗彻底跳脚,砸了大脚的武馆。
社团最憎同门相欺,大脚的武馆被炮仗砸了个稀巴烂,大脚的表弟表哥堂兄堂叔一大串亲戚连带着都进了医院。这天晚上容匪变了身装扮,去大脚家里给那堆女眷送去面白旗,几身寿衣,声泪俱下地痛斥炮仗恶行。隔天柳卅就听说大脚的表嫂表姑妈小侄女天天扯着白旗子去百味酒楼门口哭丧,嚷嚷着要朱英雄主持公道。十来个女人哭起来气吞山河,天昏地暗,堪比十个孟姜女在世。容匪借机给隶属其他字头的某份小报打去爆料电话,很快一个记者就以“青帮内斗,朱英雄难镇帮威”为题洋洋洒洒写了一整版的故事登了报。朱英雄文化程度虽然不高,论及面子,看得比谁都紧,炮仗这事害他沦为其他字头笑柄,他怎么可能白白咽下这口气?那炮仗也是个机灵人,自知这次惹祸上身,收拾了行李就要回老家,他腿脚灵便,朱英雄的消息比他更灵通,在火车站截了他的道。那天柳卅也在现场,朱英雄将炮仗从人堆里提起来,雷符看到就给炮仗求情,朱英雄正在气头上,雷符劝了几句劝得他怒火更盛,直言道:“好,你要情面,我就卖你个面子!”
说完,拔出手枪砰砰两声,亲自赏了炮仗两粒枪子。
这天,便是容匪许诺的第五天。
听说朱英雄还想办了那个写文章的记者,可惜因为字头之间错综复杂关系,没能办成,至今怄着一口气。
事后柳卅和其他几个马仔将炮仗的尸体扔进了后海喂鱼,隔天他就去了泰国,托人给容匪带了个口信,说从泰国回来后会再去找他。
容匪消息灵通,很快就打听到了柳卅去泰国的缘由。这新旧里是个武师辈出的地方,炮仗平时行事虽然鲁莽冲动,论及身手反应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炮仗和大脚彻底闹翻前,朱英雄就在谋划去泰国扩展生意了,他本想在新旧里这群人里寻个能打的带出去防身。做红棍的能给龙头带在身边,就算轮到个身先士卒的下场,那也是荣誉一桩。朱英雄本属意炮仗同行,炮仗一死,大脚上位,还喜滋滋地以为自己能捞到这个美差,没想到朱英雄因那桩丑闻,看新旧里这群人通通都不顺眼,挑了个面生的柳卅,带去了泰国。
柳卅走后,音讯全无。容匪找了个工匠完成了厨房剩余的工序,可完工后又觉得有些多余,他有几个熟客上门找他谈事,看到满屋子新奇的摆设先是一愣,又看到了个厨房,彻底傻眼,说他近来活得越来越像个人了,像个有生活的人。
容匪倒不留恋这点活人气,想拆了又嫌麻烦,费钱费事,便把厨房留了下来,每天早上起来专程到那里卷一支烟,权当发挥些它厨房的功能。
转眼到了夏末秋初的日子,往年的这段时间,云城总是雨水充沛,今年却连着十来天都是晴天,一滴雨都没下。许多人开玩笑道,云城空气里的水都在前阵子被百味酒楼门前那个十个孟姜女给哭干了。容匪在茶楼里闲坐着,听到这说法后,想起一个人来,仔细想想,回忆起他后背的一层薄汗。人嘛,都爱看美的景,美的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