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啦,没事啦!”
苏晋之就着树叶折成的杯子喝了一半,另一半让给了魏溪:“给师兄瞧瞧。”
魏溪不自在地一让:“都包扎好啦,在这儿拆开怪不方便的。”
他对苏晋之的话向来言听计从,未见有过异议。这下拒绝,却是让苏晋之确定了伤有问题。
“过来。”
“真的没事……”
魏溪嘴上小声反对,人还是不由自主坐了过去。
苏晋之解开魏溪衣襟,轻轻一扯,便将他左边衣裳扯松,拉下肩头。但见那裹伤的纱布已经渗了不少血,干的成了紫红色,尚有些未干的,仍是红得鲜艳。
“你背的包袱这么重,以为我真瞧不出?”
魏溪怎会不知道自己伤口又裂了,他只是吃得痛,又能忍,便不想碍着赶路。这下看到自己伤口恶化成这样,也知道师兄必然着恼,一下连大气也不敢出。
苏晋之的眉头在解开他衣襟那刻便即拧起,现下一面去解纱布,一面神色沉郁道:“止血草可是收在包袱里?”
“……啊,对,对。”魏溪突地跳起来,慌张道,“我来找我来找!”
他扯过包袱,埋头一通乱翻,口中不住嘀咕:“在哪儿呢,应该是放了的呀,明明在的……哦对,在这儿。没错,这就是了!”
苏晋之眼光在包袱中一扫,没说什么。他接过止血草放在口中嚼烂,而后解开纱布,为魏溪仔细敷上,再裹好伤口,为他拢好衣衫。
魏溪一直都安静如母鸡,太太平平地坐在原地,待包扎停当了,才催促道:“天色不早了师兄我们快赶路吧,万一天黑,豺狼豹子可是都要跑出来的!”
“慢着。”苏晋之一手扯住被他紧紧护着的包袱,“这里除了草药,还有什么?”
魏溪的身子一僵,如同变成木头一般,极缓慢地转过身:“没……什么呀……”
“打开。”
包袱被迫再次解开,魏溪的手死死揪住袱皮一角,始终不愿放松。
苏晋之索性抓住他手一扯,魏溪一个着慌,包袱便散落到地下,里面的东西统统跌落出来。
只见包袱中的物件琳琅满目,什么都有。
木马木球小木剑,还有泥娃娃小布袋,都是一些破破烂烂的小孩子玩意儿。花布被磨得看不出花样,灰扑扑的好像乞丐头巾,木头制的玩具棱角也都磨圆了,表面油光水滑,乌亮乌亮。这些东西一看就是年月长远,被人长期摩挲把玩过的。
魏溪观察着师兄神色,一低头俯身护住这些宝贝,像是母鸡护雏,生怕有什么闪失似的。
“你带这些做什么?快扔了,轻装简行,才好赶路。”
魏溪执拗地摇摇头,扁了扁嘴,没有答话。
“这些都是杂物,派不上一点用场。你肩头有伤,背着这些,岂非要压得一直也好不了。”
“可是、可是……”魏溪的神色委屈极了,“这都是……都是师兄你送给我的呀。”
☆、江湖
苏晋之微微一怔。心中似有一股热流涌起,然而淌过心尖,又是酸酸苦苦的,滋味难言。
“现在咱们是逃命,我无法负重。你又有伤,万一伤口绵延,可能影响你今后行动。因小失大,值得吗?”
他苦口婆心,说的还是一个道理。
这道理魏溪当然懂得,只是叫他弃了那些从小相伴长大的回忆,实在不舍。这些东西,每一样每一件,都承载着他与师兄的回忆。不论看见哪一样,都仿佛能想起当时师兄的微笑,他的低语……
“你若真心喜欢,师兄以后再送就是了。”
魏溪迟疑地抬头。
苏晋之又道:“再说,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么?”
“……”
“只选一样,把其余都丢了吧。”
魏溪很艰难地抿了抿嘴:“好。”
他在一堆玩具中间挑来拣去,最后选中一把木剑,珍而重之地揣在怀里。
其余的东西也没有随地扔,而是在地上刨了个坑,把它们都用树叶包了,认真埋在土里。
仿佛他没有丢弃它们,而是一有空,便要回来取回它们的。苏晋之知道他的性子,由得他去。这孩子从小就念旧,穿得再破再烂的衣裳,也从来舍不得扔,自己养的小鸡死了,也要亲手垒个坟堆,葬在后院。
这些年来给他捡回家的受伤小动物有不少,有许多救活的,就养着,救不活的,就埋了。药庐的后院排满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土包,不知情的人,还当是这家大夫医术差劲,专门医死小东西呢。
两人如此这般一番耽搁,再启程时,天色已经不早。
他们这下轻装简行,脚程比先前总算稍快一些,到得山下,天刚擦黑。
四下一望,只有山径西首还有灯光,这户人家看来眼熟,魏溪记得,那是常来药庐看痛痹的樵夫老陆头家。
苏魏二人心道夜路难行,须得寻瓦遮头,于是上前叩门。老陆头见到治病的大恩公苏晋之,忙不迭将两人迎了进去。二人推说采药误了时辰,这才逗留至此。老路头也不疑有他,招呼来老伴儿就是热菜热饭地殷勤伺候。
他们跑了一天,正是饿得饥肠辘辘,得了老陆头一家的热情招待也没有推辞。老陆头直说承蒙二人多年照顾,无以为报,吩咐儿子去后院里搬了一坛子陈酿,坚持要给二人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