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亭一直知道宸飞是个很绝情的人,两年前他俩刚开始交往时,他曾一度以为自己是不同的,直到后来父亲在北京遭人暗杀,容家被逼到宣布破产,他带着母亲和妹妹连夜逃离上海,至此他才终于意识到,没有谁是特别的,在尹宸飞的眼里,那些个情人,每个都一样。
“真遗憾啊,即便成为了同类人,你我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容少,你白费心思了。”宸飞直起身,唇边笑容未减,却好像多了几分嘲讽,“啊,肚子有些饿了,去拿点吃的。”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淡,不像是在跟念亭说,倒像是自言自语。
念亭看着宸飞转身朝餐饮区的方向走去,他没有跟上,只是远远地望着那人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与宸飞之间的距离会越拉越远,这人就像被风带起的一粒沙,总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忽然不见了,纵然自己拼命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摊开手掌时,依然发现,一无所有。
那晚到最后,念亭却是喝多了,好在没醉得不省人事,不过他借机向宸飞提了一个听上去似乎也不算太无理的要求。
容少说他喝了好些杯,这会儿定然开不了车了;容少还说,司机被他打发走了,只留下了车;容少又说他不想打车回去,所以让宸飞开车送他回容家。
宸飞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竟然没有考虑太久就点头答应了,于是便充当起了容少爷的司机。
途中,容念亭眯着一双微醺的醉眸窝在副驾驶座上,他专注的目光始终落在宸飞身上,久之忽然问道:“在你看来,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
“嗯?”宸飞的语调略微向上一挑,疑惑地瞥了念亭一眼,“为什么这么问?”霓虹灯光打在车窗上,反射出五颜六色。
念亭痴痴地笑出声来,那模样略显疯癫。宸飞这才意识到自己真是犯傻了,居然会认真跟一个醉了的人交谈,然而再看念亭一眼,他却有些被他的笑容怔住了,从来不知道,容念亭笑起来可以这么好看,仿佛带了些醉意后则更显出几许风情。
笑了一会儿,念亭好似终于笑够了,则又开始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之前有个老外这么跟我说:‘e!’”他学着那外国人当时的口气,翘起大拇指说道,而后又笑了声,“当初我以一人之力白手起家创办revive,短短两年时间就将事业做得那么大,可能在很多人眼里,都觉得我很厉害,可是我经历过什么他们又知道吗?”他的嗓音突然拔高,笑容也瞬间敛去。
宸飞又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念亭并不觉尴尬,只接着往下说:“都说这人啊,不受点打击就很难逼出潜力来,我觉得这话有理,逆境出人才嘛!”他降下车窗,任由夜风吹进来,将他的刘海打得有些凌乱,“那天我以为这洋鬼子是在夸我,结果没过几天,他就抢了我一笔八百万的生意。”
听到这里,宸飞终于感慨了一句,“看来你不如人家厉害啊!”
念亭冷冷一哼,并不以为然,将脑袋凑近了宸飞一些,冷笑着开口,“不过第二天,那美国佬就死了,他敢抢我的生意,我就要他用命来抵,这么看来,你觉得我跟他谁更厉害呢?”
宸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略显低沉的语气道:“区区生意人,怎么斗得过你这黑道贵公子呢?话说回来,比起你父亲,容少的手段更为见长。”
“过奖了。”不知是不是吹了风的缘故,宸飞觉得念亭好像比刚才清醒了一些,车子在等红灯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念亭的声音,这一次,他的口吻中又带了几分自嘲,“可是,像我这样不肯吃亏的人,偏偏就是败在了你手里,你一定在心里笑我吧,我也的确是傻,明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他本想说: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可最终,那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即便不说,他想宸飞也是明白的。
正如他最初所说的,有的人是用一辈子都爱不起的,好比尹宸飞。
他决定要回上海的时候曾无数次告诫自己,这一趟回来是为了报仇,其他的,不要多想。然而之前所有的决心在见到宸飞的那一瞬间,都已支离破碎。
大概他是真的醉了吧,所以才会在面对宸飞时有了那么多的杂念。
最终,宸飞到底没有回答念亭的那个问题,只是突然间他有了个疑惑:爱一个人,是否真的得靠着一股傻劲?
而有一点念亭其实说错了,尹宸飞从来不会在心里嘲笑任何一个爱自己的人,尽管他自己不曾施舍爱情,但对于爱他的每一个人,他顶多也只是有些怜悯,觉得他们爱错了人。
这一条路,很长。前半段念亭一直在说,而后半段两人一同选择了沉默。直到车子停在了容家门外,那时念亭已被风吹得醒了酒,他问宸飞,“要不要进去坐坐?”
宸飞摇摇头,含笑婉拒,“不必了,恐怕整个容家没有谁会欢迎我吧?”说着,他已开了车门下了车。
念亭坐到驾驶座上,将头探出窗外又对宸飞说:“今天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吧!”
宸飞微微颔首,之后转身而去,没有道别,有的只是一张单薄的背影。
念亭看着宸飞渐行渐远,继而走到路旁,伸手拦下一辆出租坐了上去,转眼那辆出租车也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而那夜,念亭失眠了,于是他索性起床,盘膝坐在落地窗前想着心事,玻璃上映出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