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无碍。二位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开口便是。”
靳容氏毕竟身子重了,虽口称无碍,面上却多少带着点疲色。好在随行的顾武准备周全,马上送了支凳子过来,让靳容氏得以歇坐,也让杨言辉免去了“问与不问”的两难。
随后,少年让无关人等退到五丈之外,只留顾武和几名靳家旧仆在旁。待一切安置妥当,他才同柳行雁点点头,将主导权交给了对方。
后者也没客气。
“欲还尊夫清白,便得厘清那本账册究竟从何而来。不知夫人对出首的那位侍妾了解几何?来历、喜好、平素与谁往还、案发前有什么异状……再小的细节都可以,还请夫人不吝告知。”
“……嗯。”
许是给勾起了伤心事,靳容氏秀眉微蹙,却还是轻轻颔首,道:
“那秋姨娘,是前年来到府上的。”
“‘秋姨娘’是咱们府上对那背主贱婢的称呼。”
她身旁的婢女一脸晦气地补充,“她自称姓秋,单名‘画’──秋天的秋、书画的画。名字倒是诗情画意,可惜是个肮脏地出来的肮脏货色。”
“绿盈。”
靳容氏不赞同地一声轻斥,“注意言词,莫要污了贵人耳朵。”
那婢女──绿盈悻悻应了声“是”,虽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见柳行雁和杨言辉都没说什么,靳容氏歉然一笑,才又娓娓道:
“老爷与妾身素来恩爱,妾身多年无出,他也从不说要抬人进门,只说若无子嗣缘,日后从老家旁支过继一个便好,莫让无关人插入咱们之间,把好好的一个家折腾得乌烟瘴气。老爷既如此说,妾身便也顺从私心,不做那贤良人,只一心守着老爷、守着靳府,安安生生地过咱们的小日子。”
“江南狎妓蓄妾的风气颇盛,尤其那些富户巨贾、官宦人家,每每聚酒饮宴,从来少不了姬妾侍候、春风一度。老爷怕妾身多心,外出赴宴从来不留宿。独独出事那次,老爷惯用的长随青松病了,替他的人经验不足,也被有心人劝酒灌翻,没能及时带回老爷。直到子时前后,妾身见老爷久久未归、心中不安,遂遣得用家人往温府问讯……却为时已晚。”
说到这儿,她长睫微垂、容色凄然,连气息都有了片刻哽咽。一旁的绿盈忙递了帕子悄声安慰;足过了小半晌,靳容氏才勉强稳下情绪、接着开口:
“老爷无了当时的记忆,只知道被人唤醒时,身旁已躺了个赤身luǒ_tǐ的秋画。老爷疑心被人算计,可当夜设宴的温大人又是江淮转运副史,老爷无论如何得罪不起,只好将秋画一并迎回了府。”
“老爷同妾身商议过后,决定在府里寻处偏僻的院子安置秋姨娘,不苛待、不为难,但也不让她有折腾的机会。她院里洒扫的都是府中寻常下人,近身服侍的只有两个知根柢的婢女。老爷从不让她靠近府中机要之地;日常用度之外,秋姨娘若有什么需要,便让人告知卢大,由卢大判断如何处置。只有连卢大都无法决断的事,才会拿到老爷与妾身跟前。”
顿了顿,靳容氏视线移向在旁侍立的老者:
“这位便是卢大,是靳府大管家,老爷跟前一等一的得用之人。老爷去后,也亏得他顾念旧情、多番打点,妾身才能捱过那关,等到恩公与柳爷替老爷申冤。”
“老奴卢大,见过柳爷。”
卢大也配合着向柳行雁见了个礼──人是杨言辉安置的,双方早就认识,自不必多此一举。
柳行雁没说什么,只点点头表示了解。卢大瞧着没底,请示般向靳容氏投去一眼;待后者点头,他才轻轻吁了口气,道:
“老爷不愿让夫人烦心,故秋姨娘的事儿一向是老奴负责打点的。她刚入府的时候还想过‘偶遇’老爷,但试了几次不成,知道老爷心意坚定、阖府上下也尽防着她后,便不再作妖,安安分分地在院子里住了下来。”
“秋姨娘日子过得简单,不是在房里绣花弹琴,就是在院子里莳花弄草,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府中机密,更别提偷出账册了。至于往还的对象……除了身边的下人,也就只有后来寻上门的那位‘表哥’了。”
““表哥?””
听到这不在印象中的人物,柳行雁与杨言辉心下俱是一凛、更不约而同地问了出来。瞬间重合的音声让二人微微一怔、彼此对望了眼;还是柳行雁先一步回了神,才拉回视线,问卢大道:
“这‘表哥’又是何人?怎么找上门的?”
“他唤作陈三郎,是秋姨娘进门两个月后上门的,自称是秋姨娘娘家表哥,已经寻她好多年了。据他所说,秋姨娘是六、七岁时被人拐卖的,他姨临死前还一心念着失踪的女儿。他追查多年,好不容易才寻得线索,抱着一丝希望登了门。”
卢大道,“老奴最开始是不信的,但老爷说不妨试他一试,老奴才安排二人见了面。当时老奴全程在旁,看得出秋姨娘一开始并不认得对方,还是陈三郎说了许多儿时的经历,她才渐渐记了起来。陈三郎曾提过要接秋姨娘回家,但老爷担心温大人问起,还是压下了此事,却也因此对两人少了几分顾忌和疑心。”
“以退为进么……”
一旁听着的杨言辉忍不住道,“贵府可曾查证他的说词?”
“自然有的。”
卢大苦笑着点点头,“女童被拐卖之事是真的,女童的姨母嫁到一户姓陈的人家也是真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