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热,怎么还没到?”一辆朱轮华盖大车里,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趴在尊贵妇人的膝头上,撒着娇儿。
“唔,娘,我饿了……我……呃!”一个小胖子手里抓着块甜糕,边吃边断断续续地说,觉察到自己嘴角沾了糖,忙伸出舌头一舔。
车里端坐着位通身绫罗、插金带银的妇人,想必就是柳城百姓口中的太守夫人了,只见她合着眼,神色自然,一脸平静,好像完全听不到身旁儿女们的话,只那翘着的眼睫毛随着车子的前行而微微颤动,鹅蛋形的脸庞上一丝儿皱纹也无,娇美妩媚,白皙水润,与那叠放在小腹上的白嫩双手相得益彰,正是南地一带典型的美人,且保养得当,气度雍容。
小姑娘见娘亲不理会自己,便抬起头来,撅着嘴巴,气哼哼地左顾右盼,大概是想找些乐子。眼睛瞅见弟弟手上的甜糕,撇撇嘴,不感兴趣。又侧过头望望妇人,见她还合着眼,于是悄悄地伸出小手,要去掀一旁的车窗帘子,往外偷看。
谁料还没等她拉到帘子,便听到“啪”的清脆的一声——
“哎呦,痛——”小姑娘低低地惊呼,忙不迭地缩回了手,那小白手上一道红痕,像擦了胭脂一般。
“不准!”尊贵的妇人红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却十分的有压迫感,小姑娘登时不敢再动。
“还有你,洛儿,再吃,等会不许吃饭!”妇人还是闭着眼,却是不客气地训斥那小胖子。
小男孩儿忙将剩下的糕一口塞进嘴巴里,唔唔地应着。
妇人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抬起右手抚了一下云鬓,芊芊玉手自上而下,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在耳后稍一停留,玉白的耳背后一粒小小的微红的肉痣。
太青山是柳城西边的一座大山,山岭逶迤,古木参天,涧流清澈,林间多猴子雀儿,吱吱喳喳,颇有灵动生机。此处还长一种紫色的高茎大花,散落在山野间,与绿叶小草相互点缀,摇曳生姿,美不胜收,因而来此游玩的人也不少。山顶有一座道观,看似不起眼,香火也不甚鼎盛,只在初一十五有些信士来祈福,不知为何这太守夫人年年都来。
此时,太守府的队伍便驻扎在山脚下,只十来个精锐护卫并些丫鬟婆子护着弃车换轿的主子上山去。
太青观有三重大殿,供着太上老君、三官大帝等,两旁有几进小院,是斋房及道士所居之所。大殿前后,有几处香炉,烟雾缭绕,原本有些信众,现在太守夫人的轿子一到,便被慢慢地疏散了。
早有个矮矮胖胖、红光满面的老道在殿前恭候,见夫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得轿来,忙上前见礼,寒暄得几句,便领众人先去净了手,方进大殿来瞻仰跪拜,夫人又点了香,默默祝颂一番。
护卫们早已四散开来,夫人把孩子交给丫鬟,命好生带着去歇息玩耍,自己只带了一个护卫和一个婆子,辞别了老道,往后面走去。
众人似乎都十分熟悉这一作派,老道揖礼告退,护卫各司其职,两个孩子扯着丫鬟的衣袖,一个要去摘花儿,一个要去吃面筋儿,俱都有条不紊地散了。
“夫人,您慢些儿,这地上青苔显见多了。”婆子在一边恭敬地说着。
“无妨。待会儿你们还是在外边候着,可别让人进来打扰,可明白?”夫人边走便吩咐,目不斜视,裙摆款款,直入了一座清静的小院中。
但见两株高大的银杏树,一口古井,满地青苔,飘渺湿润的空气中一个女道静静站着,提着拂尘,遗世独立,仿若不可一见之高人。然而一头青丝,却是带发修行的。
“师太,又是一年不见,别来无恙?”夫人嘴角带出一缕浅浅的笑,向着女道走过去。
女道却不搭话,眼皮微抬,等夫人走到跟前,便认真地端详她秀美的容颜,末了十分愉悦地一笑,眼波流转,正待开口,夫人却轻轻摇了摇头,微微笑着挽着她的手往道房里去了。
“哎,一只兔子!白的!”随着人声,葱茏的山道上,现出一个少年身影。
“今儿不杀生。”另一把声音随即响起,夹着踩踏乱叶的窸窣声。
“又不是叫你扎它……捉了来养着不好么?”
“养你就够了,我才不管兔子!”
……
庞非提着小花枪,胡乱扫开两边疯长的灌木叶以及高高的野草,前人走过的山路依稀可见,不过还是要提防,这初夏的山林,说不定会猛然窜出一两条蛇来,这玩意儿在此处可是不少见,有的还会从树上倒挂下来,有一次就把宋然吓得够呛。
他停下来,侧身向后,伸出手拉了一把宋然,感觉到手臂一沉,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翘。嗯,总算把人养得像个样子了,不枉这小半年来自己一番心思。想当初,刚回到柳城,这人就大病一场,绵延到三月初才慢慢地好起来,那个时候的心情就如这南边淅沥不停的雨,总没个透亮的日子。后来把人拘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跟养个小猪崽一般,才有现在这般模样。
阳光正好,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宋然微微发红的脸庞上,有一层润泽的光晕,因触目所及俱是青绿,双眼显得格外晶亮,此时正睁大了望向庞非,仿佛盛满了甜蜜的情意。庞非心里一动,正想把他拉向自己,忽地听见这人发出一声欢呼:“哇!好漂亮的花!”
庞非:“……”
还没等他扭过头去看,便见宋然三步并作两步,越过他,向着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