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岳大刀一甩手绢,转身跑出了院门。
“你还愣着做什么?”陆追提醒,“外头黑漆漆的,武功再好也只是个小姑娘,不管可不成。”
阿六嘿嘿挠头,扛着金环大刀风风火火追了出去。
月光很淡,照着雪里深深浅浅的脚印,双双对对,连成一串。
陆追笑了笑,也转身回了卧房。
陶玉儿知他中毒畏寒,每晚都会在被窝里头塞个汤婆子,不管何时躺进去都是暖的——在山上这些日子,两人多半时间都在一起闲聊,倒也生出几分母子的情谊来。连粗枝大叶如同阿六,也觉察出陶夫人比起最初遇到那阵,已经变得和蔼慈祥不少,甚至还会挽起袖子,去厨房烧几道不怎么好吃的菜出来。
身侧空空荡荡,陆追将脸埋在枕头中出神,过了一会,索性将他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先前欢好所留下的气味似乎还没有完全散去,黑暗阻隔了视线,嗅觉便愈发灵敏起来,陆追攥紧被子,手沿着胸膛缓缓向下,又在腰腹处戛然停止。
*在血液中游走,渴求着哪怕最微小的触碰,可他却分不清那究竟是因为情还是因为蛊,最后只有皱着眉头,强迫自己一点一点冷静下来,直到呼吸平复为止——因为想活得更久一些。
后背沁出冷汗,里衣贴在身上,并不舒服。
陆追却懒得去理会,只是换了个姿势,蜷缩躺在床上,眉头皱着继续出神。
他向来就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哪怕当初被遗忘、被误会、被追杀、伤痕累累倒在路边时,也不曾绝望过。江南的冬天也是极冷的,那时他就倒在黝黑的泥地里,看着血一点一点从伤口中流出,融化了身下薄薄的冰层,直到被赵越扶上马背。
行走世间二十余年,有太多次命悬一线却又峰回路转,他已分不清这到底是算命好还是命苦。有时在街上看到年迈的夫妇,砍柴的小贩,甚至是挺着肚子遛鸟的地主老财,也会羡慕半天——平静安稳相濡以沫,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过上这种好日子。
院中有低低的说话声传来,应当是阿六找回了岳大刀。听着屋门吱呀作响,将两人笑声隐在后头,陆追心情也好了些许,撑着坐起来一些,从床头取出银针,一根一根扎在自己臂弯处,将几处筋脉暂时封起来。
虽说等于废了大半武功,却至少能让体内的毒蛊暂时消停些,莫再添乱。
与此同时,洄霜城中。
萧澜敲了敲客房门,道:“前辈。”
陆无名放下手中酒杯:“进来吧。”
萧澜手中拎着一包卤味——即便是在这危机关头,路过小摊还是要买一些吃食的,讨好老丈人用。
陆无名问:“如何了?”
萧澜道:“他答应帮我。”
虽说先前已经想过会是这种可能性,不过对方如此轻易就应承下来,陆无名依旧有些意外。
萧澜道:“我有件事想同前辈讲。”
陆无名挑了个鸡爪子,道:“说吧。”
萧澜道:“那老者自称名叫空空妙手,以盗墓为生。”
陆无名道:“原来是盗墓贼?”
这句话说得颇为随意,细听似乎还有几分轻视,萧澜替自己斟了一杯酒,硬着头皮道:“是。”
陆无名问:“只有这些?”
萧澜深吸一口气:“还有,那空空妙手说他是我的……祖父。”
陆无名险些被酒呛到。
萧澜站起来替他拍背。
陆无名缓了口气,道:“祖父?”
萧澜点头,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无可奈何,将先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
屋中烛火跳动,萧澜道:“整件事情就是这样。”
陆无名摆摆手:“虽说听着有些匪夷所思,细想却也处处都能对得上。原来他多年前是为你才会去的萧宅,怪不得会在失火之后,疯疯癫癫缠我数年。”
萧澜道:“嗯。”
“他一直视我为凶手。”陆无名道,“当初我无论如何自证,也不能换他相信,现如今既然他答应助你,那我还是暂且不出面为好,免得又横生枝节。”
萧澜点头,坐回椅子道:“前辈觉得当初谁最有可能传出消息,将祸水引向萧家?”
“当时江湖并不安稳,”陆无名道,“我也是在南海做事时偶尔听到传闻,才会北上前往洄霜城,只是还未来得及一探究竟,便遇到了空空妙手与那场大火,后头又赶着去做别的事情,便没有再追查过了,这问题怕是回答不了你。”
萧澜勉强笑笑:“嗯。”
“后来在冥月墓中遇到你娘亲,怕勾起她的伤心往事,也没多问过。”陆无名道,“我虽一直就想要拿到红莲盏,不过就如内子所言,对陆家那或许只是一个冰冷的灯盏,对于陶夫人而言,却有可能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凶器,能不提还是不提为好。”
萧澜道:“多谢前辈。”
“大刀说在青苍山时,你的母亲对明玉也多有照顾。”陆无名道,“有劳了。”
“明玉体弱畏寒,中了不少毒,也受过许多伤。”萧澜道,“一直在山上躺着,只靠我娘照料,怕也好不了。”
“此事之后,我自会带他回家疗伤。”陆无名道。
萧澜心下一怔,道:“海岛吗?”
陆无名仰头喝下一杯酒:“待你毁了冥月墓,那时若明玉想邀你到家中做客,我也是能答应的。”
萧澜声音很低:“也好。”
灯花四下溅落,不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