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摇摇头:“不用谢。”
饭桌上陷入了令人尴尬的安静,周曼很想称赞儿子,更想扑过去拥抱他,像很多年以前那样亲亲他的额头。可是,太久没有这么亲近过他了,周曼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很难开口。
“小暄,”周曼强迫自己说,“妈妈真的为你高兴,你太棒了。”
杜暄笑笑:“有点儿可惜,距离状元还差六分,我应该是全市第二。”
“不不不,”周曼骤然红了眼睛,“你不用考状元,你现在已经非常棒了,我从来没敢想你能考成这样。”
杜暄停下剥螃蟹的手,带着点儿惊愕的神色:“妈?”
周曼垂下眼睛,艰难地说:“妈妈……以前对你太严了,是吗?”
杜暄的目光闪了闪,含蓄地说:“还可以吧,高中时还是挺宽松的。”
周曼:“其实,妈妈只是想让……”
杜暄打断周曼的话,笑着说:“其实我都懂,我今天能考成这样我挺感谢您的,真的。”
周曼闭了嘴,杜暄这话听起来更像是一个总结发言,感谢完该感谢的。一句“谢谢”就能让自己跟过去干干净净地画一个句号。
周曼的心头忽然一阵茫然。
这就……这就结束了?
六年,不,十二年的努力与经营,无数次地呵斥和逼迫,无数次地托关系、走门路,心心念念就是杜暄能考一个好大学。周曼觉得央财就很好,离家近,专业好,牌子硬,将来就业不发愁。而杜暄一本正经地说自己要考北医,虽然“北大”两个字听起来总有那么点儿一厢情愿的意思。
可是,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然后呢……
杜暄会离开家,一个星期只回来一两天,不,恐怕他恨不得天天住在学校里不回家。然后他会交一个女朋友,一起读研究生,读博士。在校园里度过将近十年的光阴之后他会出国,学成之后或者回来,或者移民……
那我呢?
在十八年的努力之后,在把儿子一步步逼到如今的这个高度之后,周曼忽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杜暄低头剔螃蟹,其实他并不饿,刚刚在半影,丁大哥做了非常好吃的三明治,林廷安大喊大叫,对每一个来买糕点的人说:“我朋友考了696分”。杜暄觉得这实在有点儿丢人,可是林廷安一本正经地管丁子木要大红纸说要写个喜报贴在半影门口。
杜暄拼命捂住林廷安的嘴,虽然他自己也开心得想要大叫。丁子木从柜台后面拿了一面小黑板,写了“老板的弟弟高考696分,今天全店八折”,然后把黑板立在了店门口。杜暄开心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站在店门口充当吉祥物招来不少小姑娘转悠。
闹得太开心了,杜暄和林廷安互相抹了对方一脸的奶油,两个人去卫生间洗脸时基本没用自来水。
可是,激动得怦怦乱跳的心在踏进家门的一瞬间就静了下来。对着这一桌子的菜,杜暄很想像林廷安对马静那样,跟妈妈嬉皮笑脸嫌这个太咸那个太淡但却把每一个盘子都舔干净,也想像孙睿那样,拿着637的成绩在父母面前把自己夸成文曲星下凡然后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你儿子牛吧?上哪儿找这么牛的儿子?”
但是,他竟然做不到!
杜暄悲哀地想,我为什么做不到?
拿着全市第二名的成绩,杜暄忽然忙了起来。
三中历史性地出了一个榜眼,从校长到班主任,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出分的当天下午校门口的led宣传屏就用大红底色滚动播出这个喜讯,硕大的金色字体,背景是炸开的五颜六色的烟火,要多土有多土。杜暄站在校门口,捂着脸说:“瞎了瞎了”。
学校给杜暄安排了一场学习经验交流会,这个业务他非常熟练,站在那里不用备稿就能滔滔不绝说一个多小时。但是这次顶着一个“榜眼”的名头,不好意思太糊弄事儿,杜暄认认真真地备了稿子做了幻灯片。
杜暄写稿子的时候林廷安在一边做数学作业,他问:“真的管用吗?”
“没用。”杜暄干脆地说,“每个人的思维方式不同,学习习惯不同,我的方法你不一定适用,所以这个东西……基本没用。”
“也不一定吧,万一有人跟你思维方式学习习惯差不多呢?”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更没用了。”杜暄笑一笑,“有我这个脑子和学习习惯,还用得着听别人的学习经验?”
林廷安顿了顿,不得不承认杜暄说的有道理,但是听起来却让人非常搓火,很想揍他。
学习经验交流会非常成功,杜暄的成绩在三中产生了爆炸性的效果,加上他以前的种种事迹,这种效应更是呈几何级数激增。其实就像林廷安说的,就算没有之前的辉煌成绩加持,光凭杜暄这张脸也能造成轰动效应。这话杜暄听了很受用,心满意足之下让林廷安按在床上爽了一把。
那天晚上,杜暄躺在床上,闻到枕头上有若隐若无的一点儿林廷安的味道。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半夜鬼鬼祟祟地掏出手机来查资料。本着一个学霸的科研精神,一个未来医务工作者的严谨精神,杜暄甚至爬到知网上去搜索了一下肛肠科的相关内容。直到后半夜,他面红耳赤但又心怀抵触地关了一堆图片,觉得实在有点儿别扭,但是闭上眼睛想想,把那些图片里的男人面孔换成林廷安还是很赏心悦目的,于是接受度立刻“up up”地飚上去了。
杜暄抱着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