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治疗无望的情况下,张老没有选择无意义的延命治疗,有尊严的离开,他应该是没有遗憾的离开。”顾逸飞唏嘘着世事无常。
次日,萧一凡回国,一别不过60多天,再见就是阴阳两隔了。张老一生桃李满天下,弥留之际虽无子女相陪,但学生轮流在床边守候,也并不孤单,张老在临走前签署了遗体捐赠书,他说他活着一生都已经都给了医学,死了一张皮囊还有什么留恋的。
虽然没有遗体但学生们还是想有个祭奠的地方,于是一起给师父买了块墓地,萧一凡在收拾师父遗物的时候,萧一凡还是忍不住在师父的办公桌前失声痛哭了出来。他出国近3年,师父桌上的陈列,物品,一如几年前一样,明明几个月前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怎么就没了呢……怎么就没了呢……你说怎么就没了呢。”萧一凡摸过那个保温杯,那支钢笔,那本厚厚的笔记,嘴里念念有词。
“一凡,节哀。”师兄拍拍萧一凡肩膀。
“梁师兄,师父明明还说给我改篇论文的,他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啊。”萧一凡有些失控的哭着说。
“以前我在师父底下当实习生时早中晚三顿骂,一顿都少不了,偶尔还得加顿夜宵的,但师父建这个科室时我还是跟了师父,因为他骂里透着道理,师父走前那段日子我还和袁芽聊呢,就属你爱出幺蛾子,师父还就数骂你少,师父这么疼你,他…怎么会不给你改论文呢。”梁师兄说到最后一句时哭腔已经完全压不住了。
梁师兄口袋里拿出张u盘插到电脑上,打开个文档,上面密密麻麻的红圈备注,俢字符,萧一凡滚动鼠标上的滚轮,里面甚至还有批语“居然出现这种低级错误,对不起你吃的那碗米饭!”
萧一凡哪里还看的进去论文内容,眼睛停留在一串一串的红色文字上,脑子里想象着张老一边嘴里念叨着一边打字的样子,眼泪断了线的往下淌。
“老师没改完,思维还清醒的那两天,和我说他改不动了,让我帮你把没改完的改了,改完让他审阅一下,结果来没来的及给他审阅……”梁师兄长背过身去捂着脸讲。
“师兄”萧一凡喉咙堵的酸胀“我舍不得师父……”萧一凡有很多话想说的,梗在喉头说出口却也只说出这一句来。
梁师兄转身拍拍他“舍不得,就回来吧,我们把他没干完的事情接着干下去,把他的思想传下来。”
……
……
x市最东的公墓,初升的阳光照在一排排冰凉的墓碑上,墓里只有一本他生前翻烂的医学字典,墓碑上没有名字,是他常说的一话“生而为人,就要做点人该做的事。”
碑前两排黑衣,静默肃穆,没有哭泣,没有多么浓重的悲伤气氛,师母着一件黑色毛呢长外套,脖子上米白色的围巾,身姿不再婀娜,但傲然挺立,晨风吹乱了她花白的头发,但她已心如止水。
回想那天的相聚,明知师父时日不长,但依旧放任师父喝酒,她说“人一辈子要活的快乐,随心,走的时候便没有遗憾了。”师父说“心里一个人住久了,就连心都是她的了,心心念念挂念的都是她。”
三鞠躬后,师母回身,还是一如往常恬淡的神色“好了,孩子们都回去吧。你们师父安息了。”
亲属挽着师母离开,人群步行到公墓门口各自四面八方散走。
萧一凡上了袁芽的车,一路玉兰花开的正盛,春天到了。
“把天窗打开吧,车里有点闷。”萧一凡说。
春天的风虽盛但却没了秋冬的凌厉,萧一凡手从天窗探出,风拍打在他手上,抓不住又真实的存在。
袁芽侧头看到萧一凡脸上不太好,问“怎么了?你不舒服?”
萧一凡深吸了一口气,眉头微蹙说“你路边停一下吧,我好像有点晕车。”
袁芽靠边缓缓停下,萧一凡下车,踱了几步,扶着膝盖在路牙边把早上喝的牛奶吐了个干净。
袁芽从后备箱拿了水递给他“以前没记得你晕车啊。”
萧一凡接过水,喝了一口,又开始干呕,胃酸烧的喉咙辣辣的。
“是不是早上牛奶过期了?”袁芽一边替他捋背一边问。
萧一凡仰头灌水漱了漱口,问袁芽“现在是5月了?”
“啊,没错啊,怎么了?”袁芽问。
“哦,没事儿,走吧。”萧一凡站起身,把剩下半瓶水很没有公德心的仍在路牙子下,往车边走。
“小石头好吗?晚上睡得着吗?”萧一凡同顾逸飞语音通话。
“第一天不太适应,哭着要找你,第二天就被我搞定了。倒是你,你还好吧?”顾逸飞还是有些担心萧一凡身体问。
“我……挺好的,你别让小石头玩儿太累了,太累了他晚上爱发烧。”萧一凡嘱咐。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通话静默了十几秒。
“顾逸飞,我要留下来………你愿意为了我再回来吗?”萧一凡知道顾逸飞忙了几个月美国的公司刚有些起色。
“一凡,你在哪儿,家就在哪儿,家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爸爸,i love you”话筒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
“你刚叫什么?小石头你重新说一遍。”萧一凡惊喜。
电话里能听见顾逸飞碎碎低语“爸爸让你再说一遍,好好说,把音发好。”
“爸~爸,i love you!”小石头又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