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对他在部队的每一天都很好奇,他总推说问堂哥吧,问建凯,建凯都知道,他比我知道得多了。我就一小文官,天天缩在办公室或电报站,没什么劲爆的消息能告诉你们。
家人问,吃怎么样。
从哥说,吃不好,没什么吃的,有时候会打点外头的猎物,大部分时候吃草,苦山植物多,能吃的不少。
家人又问,穿怎么样。
从哥说,都穿军服,这问题不问了。
家人再问,死的人多吗?报纸上都是唬人的吧,那些数字都不准。
从哥说,当然死人,打仗每天都会死人。经常看着有人从一线撤下来,医疗站人也始终人满为患,“不过我看不着受伤的过程,我——”
从哥顿住了,望着盘子里的青菜,摇摇头,夹了一口塞嘴里。
家里人唏嘘,父亲说这地方就是刁民多。让他们归顺花了五年,现在又得花时间剿匪。
他把报纸摁在桌面上,大标题上写着苦山剿匪的开始和一战报捷的讯息。
猩红的大字让从哥无法直视,他说不要给我看了,我任务完成了,那些事我不想知道。
母亲说是啊,你还给孩子说这个干什么。看了心里难受,想到不好的东西。
山鸡来他们家吃过几次饭,从哥和阿言的事除了他们三个人外,谁都不知道。山鸡确实帮着从哥在和父母做交代,说从哥都挺好,安全,除了身上受点皮外伤,其他都不打紧。
饭后他想拉从哥私底下说几句,从哥却也都找理由拒绝。
阿言一开始也老往从哥家跑,他们家离得近,走路也就五分钟。
吃完饭了阿言就过来拍门,说伯父伯母,我找从哥喝点小酒。
伯父伯母为难,好半天才说,小从出去了啊,小从休息了啊,小从说忙,唉,他状态不是太好,白天你们办材料也跑得辛苦,改天吧,改天再叫他喝。
打发了小言,父母回头再拍从哥的房门。
父亲说,你怎么回事,你那个纹身怎么搞上去的也不说,人家回来了都时不时出去走走,和战友聊聊天,计划计划未来,你干什么连小言都不见。
母亲说,出去透透气好的,你老闷着,心情也难得好转。在苦山是不是真遇到什么事了?你说出来,说了我好安心,我们给你想办法。
从哥摇摇头,他说没事,就是累了,我睡会。
第105章 109
白日里办着材料,山鸡和阿言还时不时能与从哥相见。虽然他的情绪很消沉,但到底还能看到人。
等到材料一办妥,从哥就彻底没了影。
他是出去的,他不是在家就是出去喝酒。和以前的旧同学老朋友聚在一起,独独没有去找过苦山的战友。
人的大脑很奇妙,一开始控制不住脑子不停地想,可非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了,过不了多久也还能真的能忘干净。
从哥在封闭自己的怀念,封闭关于苦山的一切。他杜绝所有能让他想起苦山的东西,其中自然会包括小言和山鸡。
所以从哥不知道小言为什么没能如期回去,也不知道山鸡到底什么时候走。不知道剿匪持续了一年零三个月,整个苦山死了八万人,比之前征战时还要多。
更不知道阿大和乌鸦是不是还活着,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剿匪的过程中被打死,西头寨又是不是始终顽强,侥幸生还。
在那段沉迷于酒精的日子里,从哥的记忆一点一点被冲淡。
他很喜欢和过去的老同学泡在一起,这让他觉着自己从来没有去过苦山。
老同学中也有追求从哥的人,或许是看到了同类,以至于敢于向从哥暗示。可阿大曾给过从哥太强烈的刺激,所以这样的暗示在从哥看来可以忽略不计。
他没有感觉,甚至有些抵触,喝了酒之后可以握握手,抱一抱,可再进一步,他不想。
他说我不好这口,算了吧。
那人说怎么不好,我知道你是。
从哥说,你知道什么,瞎说什么。
那人说你就是,我敢打赌你就是。
从哥也不记得吵了什么,后来他竟和那人动起手来。
酒劲上头,让他控制不住自己。整个场面闹得十分难堪,最后喝醉的两人还是被朋友拦下,最终再被分别带走。
来带走从哥的是阿言,阿言陪着从哥换了一家酒吧坐着,让他喝点柠檬水醒醒脑。
然后阿言说,第一批的特派申请下来了,待遇很好。做个支教教师,一年收入顶得上竹柳城的一个公务员。
“去吧,回去见一眼也好,说不定人家根本没娶亲,当初只是唬你的。”阿言又说。
“不去。”从哥一口拒绝,“不要跟我提这些。”
“我要去,”阿言抓住从哥的手,不依不饶,“你不要自己留在这里,你跟我去。”
“我不去,我再说一次,”从哥强调,“我已经答应父母申请国安了,到时候他们帮我走动走动,就算进不了国安,也可以进入他们旗下的部门。”
“你去了国安就很难再出来了!”阿言急了,揪着从哥的手劲加大,目光一转,落到从哥的手背上,忍不住再道——“何况你手上那么大的刺青,他们不会要你的!”
“我会去烫掉它,”从哥冷冷地望着阿言,“我咨询过了,我不是疤痕组织,烫掉了恢复一段时间,看不出什么痕迹。”
阿言不解,但他最终还是放开了从哥的手。
但无论从哥怎么做,阿言是想方设法也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