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白,你身为蔺家少主,却要在皇帝身边委屈求全……”蔺怜花坐在暗室里拭泪,“让你受这种苦,是我对不起父兄在天之灵。”
“姑姑不必自责。”谢斐白安慰道,“梁睿已对我放松警惕,起事之时,我在宫中也能襄助东江省一二。”
蔺怜花望着他,幽幽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青色玉瓶。
“此药可令人沉眠半月,如患重症。皇帝尚无子嗣,一旦病入膏肓,东境动荡,太上皇必会入京稳定朝局,那时才是我等下手良机。”
谢斐白神情恍惚地拿起药瓶,眼色沉郁。
“姑姑,我知道梁焓才是蔺家的仇人。可梁睿辱我至此,难道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吗?”
“你若杀了他,就难全身而退了。”蔺怜花劝道,“梁家一旦绝后,东江的废物不可能镇住局面,各州府必会起兵征伐,届时天下大乱,血流漂橹,你我都会成为大淳的罪人。”
谢斐白闻言讶然:“姑姑还在意天下人的死活?”
“冤有头债有主。西川的血仇,乃武帝一手促成,所以我只杀他一人,不想连累太多无辜。”蔺怜花苦笑道,“你可别把我当做只知私仇,不顾家国的恶女。”
所以她才选中东江省,挑拨实力最弱的地方,事发之后对朝局的影响也最小。
义父不曾后悔救过她父亲,她亦不能让义父后悔救了她。
十九
一入了夏,梁睿开始精神不振,上朝也睡眼朦胧,有一次甚至当堂打了瞌睡。
众臣心里酸水泛滥,齐齐怒视某个奸佞——看你把皇上累的!!
谢斐白:“…… ”
太医起初也以为两人不知节制,再加上入了暑,身体难免感觉疲累。
哪知道,梁睿的症状越发沉珂,最终竟整日陷入昏眠,变得人事不知。
内阁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可不知怎的,还是传了出去。一听皇上成了睡美人,百官皆慌了神。
刑部尚书裴紫衣当先发难:“谢大人,你整日伴在君侧,不知皇上龙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谢斐白蹙眉:“裴大人此言何意?太医都不知病因,本官如何晓得?”
“你少装出事不关己的模样,此事与你绝脱不了干系!”
“没错,搞不好是他有毒,祸害了万岁!”
“佞幸误国啊!”
“哼,等太上皇陛下复朝,不把这小子腰斩才怪……”
御史本就容易树敌,谢斐白又是梁睿的男宠,可谓满朝文武皆情敌,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眨眼就被文官的口水和武官的拳头淹没了……
皇城里的权贵尚在互斗,东江省却掐准时机造反了。
一得消息,护国将军把被群殴得鼻青脸肿的谢御史扔到一边,拿着虎符调兵遣将去了。
虎符是谢斐白偷偷塞的,从哪儿偷来的他不管,能带兵碾平叛军就行。
敢趁美人陛下生病的时候搞事情,东江府台怕是活腻了。
二十
正当京畿禁军和东江军厮杀的时候,太上皇梁焓入京,在途中遭遇刺客截杀。
蔺怜花差遣的死士,个个是江湖榜上有名的高手,可惜他们撞上了武林盟的人马,损伤惨重也没能靠近目标分毫。
蔺怜花按耐不住,亲自出手,好不容易攻入马车,却发现里面坐着的人不是太上皇,而是百通楼主花无信。
“义、义父?!”她呆望着面沉如水的男人,惊愕问道,“怎么是您?”
花无信:“怜花,你这些年的举动皆在朝廷眼中,若非今上有意放水,你当自己能活多久?趁如今尚未铸成大错,还是尽快收手吧。”
蔺怜花不甘地道:“可我蔺家人就白死了吗?”
“你父亲谋反在先,太上皇不过依律刑罚。”花无信叹了口气,“我华家当年还是蒙冤受惩,几十人头白白落地,难道也要向梁家讨债不成?”
蔺怜花缓缓放下剑,缄默不语。
“太上皇并非不知道你的存在,但他也未动斩草除根的念头。”花无信语重心长地道,“你父亲临终将你托付于我,亦是盼你平安长大,不再牵扯朝堂上的是非。”
“怜花,父辈的历史已经无法更改,但你们这些孩子可以走自己的路。我们谁也不希望你重蹈覆辙,将仇恨代代相传,让后辈永远活在前人的恩怨里,明白吗?”
手中的剑掉落在地,蔺怜花颓然跪下,痛哭失声。
“义父,太迟了……”她红着眼哽咽道,“梁睿活不成了。”
花无信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远方,刺耳的鸣响划破天际,东都上空绽开了一团团缤纷的烟花。
蔺怜花惨淡一笑:“我这里行刺失败,谢斐白就会动手弑君。”
二十一
人静时分,穹阊殿寝阁。
夜风微拂,金幔飘忽。烛台上的灯火熠熠跳动,在墙壁映出荧荧幢幢的影子。
明黄色的纱帐里,清俊秀美的天子双目紧闭,安静地睡着。
谢斐白站在梁睿床边,皱眉看了一阵,伸手摸向对方的脸。
突然,背后寒风掠过!一只有力的铁掌从后面擒住了他的肩胛。
谢斐白大惊:“你是何人?!怎会在陛下的寝宫?”
对方似是嗤笑了一下,声音低沉地反问道:“谢大人又为何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这里?”
谢斐白一时哑口:“我…”
这时,寝阁外传来侍官的唱声:“太上皇驾到!”
谢斐白膝盖一软,咚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