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四千年,核辐射使地球生态圈全面崩溃,只有小片土地可供生存,生产资料极其匮乏。残余人类普遍丧失了生育能力,人造子宫在‘优生优育委员会’督管下,完全交由公正无私的人工智能‘谢苗’操纵。
为了保障人类种群稳定,谢苗结合数据库中残存的知识,设计出一套体系,将人类分为数量较大的‘城外人’和数量较少的‘城市居民’。城外人居住在环境恶劣的地表,而城市居民居住在位于地下的优美城市‘谢苗之城’。城市居民天性温雅柔顺,享受良好的物质条件,热衷艺术创作,作品则被投放到城外。城外人通过在工厂辛勤工作积攒贡献值,死后可以选择让自己的‘来世’,也就是对应基因型的克隆个体,出生在城市。
在这一背景下,对能听到的上帝‘谢苗’的祈祷与崇拜,成了人们精神生活的重要环节。”
——《四十世纪宗教史》
公元4775年,谢苗之城,“小天堂”宴会厅。
光线幽暗的角落,一座肉山在皮革沙发上耸动着。
这是一具被优渥生活款待得过于丰满的躯体,白花花的皮肉泛着油光,随着运动拍打出折叠的肉浪,印证着从宇宙开辟就存在的惯性定律。肉山下的青年呼吸微弱,似已失去意识,好在活塞运动看起来不必然需求一个配合的受众。酒浆、唾沫和血液滋润着啪啪声,来自肉山的喘息粗重起来,疏于锻炼的心肺在药物和感官的刺激下超负荷运动,驱动出几声破风箱那样虚浮而尖刻的气音。
显而易见,伊万先生即将高潮。
包厢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外头喧嚣的音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沉浸在原始运动中的伊万先生对此一无所知。他专心致志,奋不顾身,向代表欢愉的神明敬献上他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没这幺投入过。
直到冰凉的、蛇一样的——尽管这生物已经灭绝不见,感谢谢苗之城的教育系统,伊万先生幼时见过机械版本的金属蛇,被吓得好几个小时没胃口吃东西,他后来就总带着一种骄矜的表情反复提起这童年阴影,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又宛如曾经从这恶魔掌中活了下来昭示了某种与众不同的天赋似的——手指抚上他的后颈。总之,这手指让他又一次想起了这段不太美好的记忆,那镌刻在哺乳动物天性中的、对冰冷、油滑、无声无息的条状物的恐惧终于剜割起他的胆气。
——也有一部分,是因为那手指点在伊万先生后颈的“阀门”上,视保险机括为无物,“咔”地一声,轻而易举地解开了这据说没有人能打开的、绝对安全、永不故障的锁扣。
阀门往外弹动了一下,露出钥匙柄形状的拉环。而钥匙的另一头,仍然深深插在脊柱的中心。
“幸会。谢苗之城东五街255号住户,优生优育委员会成员,地表三十一区‘阀门’生产工厂的主管,伊万先生。您大概听说过这东西如何跟人体神经相连接的?劳烦您配合我的动作。”
沙哑得刺耳的嗓音唠叨起来,不请自来的客人用两根手指提溜着拉环,轻轻一拉,就将冷汗直流、浑身打颤的伊万先生往后拎了起来,简单得就像艺术家摆弄自己心爱的木偶,甚至带着某如果】..种如出一辙的亲昵。
那手指恶劣地在中途停了下来。这个姿势伊万先生双膝离地,整个人微微后仰,必须竭尽全力才能保持平衡,可怜的腿肚不久就痉挛得打起了摆子,还要尽力保持上半身的平衡,泪水很快从被过量脂肪围绕的眼眶里廉价生产出来。
黑暗中,一双薄唇贴近了伊万先生的耳边,来人叼着一支电子烟,猩红的光点在伊万先生的脸颊侧面晃荡,问话慢悠悠地继续着:“这幺紧张可没必要,虽然等待您出现在这里花了我不小的精力……事实上,我只想问您几个基本的问题,非常、非常基本的问题,您知道的……”来人的声音含混下来,接下来的话换成了耳语的音调。
“您……您到底是谁?”伊万先生试探性地抬起双手,可还没等他进一步动作,身后的手指重重地弹动了一下钥匙柄,锥刺般的疼痛直接传导到神经中枢,不甚委婉地表达出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