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下自己的青衫,披到了小孩单薄瘦小的身子上。
小孩眨着眼看着老修,慢慢地松开了口。
他眼睛天生大大的,里头盈着水光,细细的眉毛却又时刻警惕地皱着,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好欺负。
老修蹲下来,慈祥微笑,牵着瘦骨嶙峋的孩子的手,渐渐远去。
……
人死之前的走马灯,一幕幕化为浮光掠影,从他眼前走过。
寄无忧极力使自己不去看那些画面,看完走马灯,就该到了上路的时候了。
……他真的,就这么死了?
走马灯中,另一张面孔出现在了他过往的生命中。
关于阿月的记忆渐渐涌了上来。
前世今生,初见的生涩疏远,相处过后的若即若离,还有……
他发觉自己鼻中忽然酸酸的,同时又涩的人心里发苦。
寄无忧又一次寻回意识,被求生欲所吊起的知觉,让他再一次试图挣开项逐天的控制。
须臾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钳在他胸膛的力道真就抽离出来。寄无忧两膝脱了力,侧身一倒,却被另一股力道扶住了身子。
寄无忧背后忽然狠狠挨了一掌,被不由分说地渡入一掌强大而炙热的灵气,拍散了他眼前花花绿绿的走马灯,也拉回了他险些破碎飞散的魂魄。
他喃喃着想问这人是谁,却被那人强行制住了声道。
那人在他耳边沉声低语:“别说话,你灵力四散,必须先运功凝气,救回命脉才行。”
寄无忧听出了秦珅的声音,却觉得他有些奇怪,一时半会,才找到了这个奇怪的点。
为什么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慌张?
脑海中缓慢漂浮着这个问题,却始终得不到解答。
待到意识清醒后,疼痛的存在感也随之变强。寄无忧努力抬起眼皮,低头朝胸口看去,才发现那只嵌入他胸膛的魔手居然被生生截断,成了一只钩在他胸中的断肢。
他看着断肢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化,化为黑水染脏了他的袍子。
……对了,项逐天呢!
他抬头朝前看去,大概是一下子动作过大,眼前又是一片漆黑,晕厥感直往上冲。
一双有力的手揽过他,搂腰抱起,又像是他身上带电似的,快而轻地在古树边放下了他,丝毫不愿多碰一秒。
寄无忧坐在树下,抬眼便看见秦珅的背影,挡在了他与痛苦狰狞的项逐天之间。
他稍稍斜过眼。
自下而上去看,这才发现秦珅居然没有戴斗笠,干净束起的每一根发丝,都硬得丝丝分明,锐若利针。
项逐天双唇微启,像是见到什么不可置信的怪物一般。
“秦珅?为什么秦珅会……”
秦珅狠厉扫过一记眼刀,低沉放出两字:“退下。”
当今仙界,论地位,论名声,秦珅都是他们远远触及不到的人物。
他是人间笔墨所描绘的仙,三界口口相传的神话传说,与他直接有过接触的修士,多是早已坐化,驾鹤西去了。
项逐天狼狈藏起断手的伤口,却还是不甘后退。
“我们门派的内务事,居然兴师动众,需要你们问天楼的人出手?”
秦珅昂首俯视,眼光如狼,像是在审视一把微不足道的尘土。
“和问天楼无关,这是我的私事。”
似乎是被秦珅轻蔑的态度激到了要害,项逐天怒气上涌:“秦珅,你厉害归厉害,但我若是执意要战,你要保护的这个人,恐怕是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的。”
“……退下。”秦珅阖过眼,轻哼一声,“问天楼十君子决不食言,我答应你,至少这一次,我不会将魔手一事与你的弟子们说出。”
项逐天喉中滚动,泄出些许怪声。
半晌,还是悻悻转身,为他让了道。
寄无忧静静盯着项逐天退步,离开,才终于放下了心。
“你……”
话说到一半,他两眼所及的景色骤然变化,双颊冷风呼啸吹过,冻得他难以睁开双眼。
漫长的几秒过后,有什么粗糙微热的触感覆到了他的眼皮上。
“已经到了。”
他应声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躺在上青峰的小屋里。
“你是不是到的有点晚?”
寄无忧颇为疲惫地笑了一声。
胸口的伤痛似乎渐渐远去,但眼皮却重的像是压了千斤顶,他忍不住合了眼,缩起身子取暖,想要休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