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自己的提议,但见放勋如此干脆骑上去,羲仲的白胡须还是紧张地翘起:“您老可悠着点儿。”
重华已从放勋的急切中意识到自己这回做得不妙,只得竭尽全力补救:“我叫几个人在后头快马跟着!”
☆、第 54 章
唐小宇的预估跟事实有些出入,四千年前的獬豸毕竟还是头年轻小羊,尚不能腾云驾雾,也尚不能变成人身,脚程上虽然速度不弱,耐力却略显不足。
原本不停歇跑,跑到半夜大约能赶到目的地附近,然而中途它经不住休息了两回,放勋的老骨头也正好陪着歇息,吃干粮喝水补充体力。待他们跑到离靛海边剩不到两公里时,东方的天已微曦,晨光把海平面投s,he得像片黄金海,海浪粼粼,闪着晶亮华丽的圆点。
周围没有任何人工修饰的痕迹,四千年前最原汁原味的海边日出,就这么骤然印入唐小宇眼帘。他知道此刻不该分神,但还是经不住感叹大自然的壮阔,等他回过头时,发现放勋似乎真的没把这种绝景放在眼里,而是拖着把老骨头,在沙滩上全心全意找人。
清晨的海风有些凉,吹得放勋头发胡须乱飘,像个老疯子。獬豸速度快,替他去前面打探,偶尔还下浅海跑两步,又很快被海水给逼退回来。
一人一羊一鬼魂就这样在海滩上漫无目的地找着,见不到任何异象,靛海按照自己的规律,潮起潮落,拥抱陆地。
“你说……”放勋突然的说话声把唐小宇吓了一跳,遂即发现他是在跟獬豸叨叨:“他们会不会已经处理完凶兽,回去了啊?”
獬豸修炼尚弱,不会人言,对复杂的问题也听不太懂,只乖巧地垂头叫:“咩~~~”
放勋叹气,抬手摸摸它的脑门。
唐小宇忙着匹配方位,四千年时间海水沙滩位置会变,但神君雕像的位置应该不会变。他记得博物院东面到尽头有片凸出的陡峭山崖,离雕像不太远,如果山崖没变,那找到它,就相当于找到了雕像。
有个问题是他不能主导放勋的行进方向,就算他找到山崖,也没法告诉放勋位置。另一个问题是,后世雕像离岸边有三十米的距离,前世不知更远或更近。如果极远,獬豸不会腾空不会游泳,莫非要放勋一把老骨头来个横渡靛海?
大家正各自忧愁,忽见海面上空有那么团东西融合着朝阳的金光,朝陆地倏然呼啸而来。獬豸眼睛最尖,打了个响鼻原地腾蹄转向,开始朝那团东西飞来的方向嘚儿嘚儿狂奔。
放勋毕竟年纪大,反应慢些,瞅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凤元的兽身。他开始踉踉跄跄追着跑,沙石参杂的海滩,时不时就把他绊个五体投地,锐利的尖角在他脸颊上下巴上留下无数细小伤口,银须染上斑驳血渍,狼狈不堪。
摔倒影响他的速度,他焦急于自己的无能,跪趴在地,撕心裂肺地抢地疯喊!
或许是响动吸引了凤元,它翅膀倾斜,原先已要越过海滩冲入树林的路线急转,像只遇到强风的风筝。啾的一声昂长鸟鸣,它在空中疾速完成几乎三百六十度的转向,如箭矢般朝放勋俯冲而来。
放勋瘫坐着,眼见金色鸟儿气势汹汹冲到他面前,忽的变成人身,青年姿态的凤元一把揪起老头儿,往他的脸上猛喷口水。
“满意了吗!啊!这下你满意了吗?!”
放勋衣领被揪住,茫然抬手擦擦口水,结巴道:“什、什么?”
“不会回来了!神君不会再回来了,你成功把他逼到无路可走了,心满意足了吗?!”
没头没脑的一通咆哮,搞得放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什么意思?”
“啧!”凤元气恼地化作兽身,两爪紧紧揪住放勋后领和腰带,把他像沙包般提溜起来。体型不大的金鸟带个成年人飞有些困难,翅膀扑腾得像是要坠机,勉力往海中飞。唐小宇正担心他们会不会掉进海里,就遥遥看见了那座熟悉的石像。
神君!
石像离海滩约有数百米,底座不像后世那样露出海面几十米,而是只高出两三阶左右,仿佛浪大些就会把它淹过。凤元把放勋扔到那底座上,自己也落下,化作人身。
偶尔飞ji-an起的浪花沾s-hi了两人的裤脚,喧哗的涛声中,夹杂着放勋的喃喃自语。
“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自己心里没数么!”凤元的怒火像是要变成实物从眼中喷出,他似是已抛弃所有涵养和风度,揪住放勋摁到石像脚底,歇斯底里地叫嚷着:“满意了吗!满意了吗!天上地下唯一的一只朱雀,割舍掉自己的神力,化成尊石像杵在这儿守护你的臣民,你满意了吗?!”
“我没有……”放勋苍白的脸颊抵着石像,变形的嘴角使他的声音有些走样:“我没有……”
“晚了。”凤元的语气忽然平静下来,他放开手中的衣襟,眼神冷漠又疏离:“晚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直至回到城内,唐小宇还沉浸在无尽的难过和忧伤中。两世岁月,一世旁观,一世亲历,他依旧没能提前看穿神君忍受的种种苦楚。他甚至都没法仔细说清,到底是谁对谁错,谁在哪一步行岔了方向。
是娶散宜女那步?是没能教育好丹朱那步?是想辅佐重华那步?
他的人生,放勋的人生,仿佛从头至尾都在犯错,但若细思,又觉那些选择,其实只是种种大环境下的小无奈。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