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柳先生是认为本宫太鲁莽了?”
“不。”他摇摇头,“殿下是非常之人,在下不敢以常理度之。”
她饶有兴味地挑起一边眉毛,“若以常理,该如何做?”
他便将自己的想法如实相告。公主听了,酒杯搁在唇边,笑意微微深了,“这也未为不可。但若只如此,所有人都想到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她转过头来看着他,眸色被灯火映得冷亮,“柳先生,你的计谋若只是这些,那本宫便不需要你了。”
他静了静,退后一步躬身拱手:“是在下识浅。”
她不说话。
难捱的片刻里,底下的人们有一些望了过来,都在猜测那在台上与公主说话的是何等人。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很诚恳地求她的谅解。徐敛眉这样盯着他,她想知道他会不会有如芒在背的感觉,但她没办法知道。
终于,她清冷地一笑,示意鸿宾斟酒给他。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接过了酒杯。
她向他举了举杯,笑道:“齐王死了,本宫又自由了,你的确应该恭喜本宫。”
第2章 酒微中
冯皓对徐国如此下作的战术没有说什么,可能也是无力再说什么。他急着赶回齐国去,王座上的孤儿寡母还需要他。所以这次庆功宴,齐国只来了几个文人出身的使臣,嘴皮子十分厉害,喝酒却不太在行。
他们大约以为自己要义正辞严地谴责徐国很久,谁料徐国招待他们的只有酒肉。徐国出席这次宴会的大多是武将,酒一上头满殿喧哗,整得齐国使者们头疼不已,一个个都找了借口先行告辞。
徐敛眉微笑地看着他们狼狈而逃。经此一役,徐国不顾盟友、妄自尊大的脾性又会在其余三十六国——不,三十五国——口耳相传,但她不在乎。天下人早已知道徐国因女主秉政,便惯常是翻云覆雨不讲信义,他们还说女人就是这样,若换了是徐醒尘,兴许徐国会更有气概一些。但徐醒尘却非常听他妹妹的话,兄妹二人齐心协力,从未生过任何嫌隙,这也是让他国气馁之处。
更让他国气馁的是,明知道徐国公主是一朵有毒的花,却总还是有公子王孙不惜一切地想去采摘;这世上尽有美丽的女人,但这世上只有这样一个既美且狠、还身带半国四郡二十五城陪嫁的女人。
好事者已开始猜测,她的下一个夫君会是谁了。
齐国使者既已离去,流玉宫里只剩下本国人,玩乐起来更加肆无忌惮。公主虽是女人,但她却很懂男人的心思,从不禁止他们享用声色美好。歌舞娇娆,酒色温柔,在战场上绷了太紧的弦总是需要放松一下的。
而一片靡靡之音中,却有一个人,只在喝水。
他一身铠甲,冷眉端坐,身边没有女人。徐敛眉的目光朝他扫来,他便执起一碗水向她致意。
范瓒在徐国是仅次于徐醒尘的大将,他原是范国庶子,在本国不得意而投奔徐国。他的身后有徐国的十万大军,也有范国的数条内线和两县兵民,但他对徐敛眉是说一不二的忠心。
他从不喝酒。他说酒是用来壮胆的,他胆气足够,不需酒来承担。徐敛眉便特许了他,即使给徐公上寿,也可以仅用白水。
徐敛眉朝范瓒轻轻一笑,执盏欲饮,身后男人道:“殿下已喝了太多了。”
她听见了,却好像没有听见,仍是一饮而尽。
***
范瓒的目光直接而炽热,徐敛眉能将他眼底的*看得一清二楚。这种*她已见过太多,多少男人,所谓爱她的男人,说出口的,没有说出口的,势在必得的,自知无望的,都不曾掩饰过这种*。这使她有时难免轻视男人,男人都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可是她身后的男人,她就从来没有看懂过。这大约是因为他对她根本就没有*。
她想,若是他也像其他男人那样浅显就好了;可她又想,真好,真庆幸他不同其他男人一样。
这样一想,她就忍不住再喝多些。她高兴。
“真的不能再喝了。”身边有人叹了口气,按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指一颤。她没有看他,却也不去抓酒杯了。
他转头说了什么,鸿宾便上前扶住了她,燕侣留下来善后。徐敛眉觉得自己很清醒,推开鸿宾,自己走出了流玉宫的侧门。
冷风刹那扑来,裹挟着过时的花香,激得她闭了闭眼。这一闭眼,晕眩的感觉便袭来,脚底一个趔趄,摔进了一个怀抱里。可她还没来得及蹭上一蹭,他已经扶正了她,与鸿宾一同搀着她往回走去。
她对鸿宾道:“本宫还有事与先生商议。”
鸿宾收了手告退。她复回头,看见柳斜桥正注视着自己,那眼神好像看着一个孩子,一副明知她要如何、却偏偏拿她没办法的宽容模样。她喜欢他这样的眼神。
夜色清朗,徐敛眉踩着内宫小道上的月光,走得踉踉跄跄。他扶在她腰间的手加了力道,另一只手谨慎地抓着她的衣袖,没有触碰到她手臂的肌肤。她突然踩到一颗碎石子,轻轻“啊”了一声,他还未及反应,她已反手抓住他的手掌,牢牢地,像攀着悬崖上的枯枝,像抱住大海上的浮木,她醉得头重脚轻,全身力气都压在了那与他双掌贴合之处,这时候他若是一松手,她势必能摔成烂泥。
他没有松手。
她摸索着,拇指摩擦过他的虎口。他的手很粗糙,同她一样,满是颠沛生活布下的硬茧;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