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声钝响,她落了地,又被碎雪推动着向地势低处滑落。脊背上擦出一阵剧痛,她咬着牙,一手抓住了侧旁的枯树枝,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折断了那根树枝做拐杖,在积雪中探着路。大风仍旧,不时将地面上的雪粒都吹起来,像鞭子一般在她脸颊上扑打出血痕。视阈中茫然一片的雪色让她几乎再看不见其他东西,双足从雪中拔-出来又踏下去,雪水渗了进来,从足底将她一点点地冰封住。
“我不许你走。”
她以为自己说出来了,可其实只有一阵软弱的气流而已。
“我不许你走。”
她甚至已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说话。
“我是个很恶劣的女人……我从来也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而今我知道了,你却再不给我机会了。”她笑起来,“不……再给我一次,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可是,你却还骗了我呢……”
“你骗我,骗我说,我们,还可以一辈子……一直到老。”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像晶莹的碎片坠落下来,转瞬便溶在了风雪里。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摸索着山壁往前走,一寸一寸地寻找过去,再没有说话。
不知找了多久,天色已阴沉下来,透过朦胧的泪眼,她竟然真的看见了他。
他倚着山壁坐着,半身都被大雪所覆盖,与雪同色的白发长长地披落在地。
他闭着眼睛。
(二)
柳斜桥的身子尚未全然冷却,甚至还有微弱的鼻息,显然昏迷未久。他全身都覆着雪色,唯有襟前却是触目的鲜血。
那是他咳出来的血。
从那被大雪堵塞的谷口到此处,至少有半里的路。徐敛眉猜测他是险些被那崩塌的大雪埋没,而后一步一步挪到了这里,才终于支持不住而昏迷过去的。
她扶抱着他走入不远处的山洞,日色将暝,这洞中虽没有积雪,却寒冷彻骨。她找出几根枯枝生了火,将柳斜桥沾了雪的外袍和靴子都除下,而后将自己的大氅拢过来,靠着火堆抱住了他。
雪水在火上渐渐地沸腾起来,直至溢出了水囊。她取下来稍微凉了一会儿,便小心翼翼递到柳斜桥嘴边灌进去,他却全部咳了出来,将水泼了一地。见他还能咳嗽,她心中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担忧,自己饮下一口,便给他对着唇渡了过去。
男人的唇冰凉却柔软,温热的水在其间流淌着,她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
“先生。”她低声说,“先生,你要活下来,你会活下来的。你同我,许了那么多诺言,还一桩都不曾兑现过。先生,我可都记得很清楚的……”
话音突兀地止住了。因为没有人回应她,这些话显得是那么可笑,终于她自己也意识到了。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又咳嗽起来。
她连忙放开他,却见他皱起了眉头,咳了好一阵之后,那双眼睛,终于也缓慢地睁开了。
他看见她,还怔了一下。
徐敛眉一时被欢喜淹没,笑得不知所措,“我……你……你醒了……”
柳斜桥凝视着她,又咳嗽几声,才道:“你……你救了我。”
徐敛眉咬着唇点点头,又连忙拿出干粮来,“要不要吃一些东西?你想必饿了……”
“我这回再不会骗你了。”他却说道。
他的眼睛很深,却也很茫然。她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不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你会同我回去的吧?”他又道。
“嗯!”她连忙点头,双手仓促地捧住了他的手,“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卫风卫影他们马上就会找过来了……”
柳斜桥笑了。
她怔住。
他的笑容温暖如春,容色里一分分泛起微淡的红晕,嘴唇亦显出水色。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春日的湖水,溅起清妙的涟漪,一圈圈如诱人的符咒引人坠而不返。
这,原是她最爱的笑容啊。
柳斜桥笑着握住了她的手道:“方才是你在给我喂水?”
她讷讷,“我,我是不是呛着你了……”
他含笑摇摇头,旋而吻了上来。柔软的、一点点的舔舐,将她冰冷的唇徐徐地润出了暖意。他便连眼睛里也带着笑,像一闪一闪的星子,她不由得伸出双手去抱他,他却将她的肩膀压下来,迫得她躺倒在了火堆边的地上。
他的身影覆盖在她身上,让她觉得无比地安全。可是这样的安全又要让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她死死地咬唇,直到咬出了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