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攻打赵国的前夕,如果他听她的劝阻,不与李牧交手,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吧。
当时,他踌躇满志、万丈豪情,根本听不进她的提醒与劝告,一意孤行。
他凝视着天瞳酷似深雪的小脸,眉目稚气,却秀美可爱,红润的脸蛋,清澈的眼眸,惹人怜爱的小唇,他竟有一刹那的迷失,仿佛深爱的女子就在眼前,就在怀中。
可是,这是他的女儿,天瞳。
禺疆拥紧女儿,紧闭着眼,不让眸中涌动的泪水落下来。
“爸爸……疼……”天瞳在他怀中不安地扭着,忽然发现一颗热泪滴落在她的手臂上,她惊慌道,“爸爸怎么哭了?是不是瞳瞳不乖,爸爸气了?”
“不是。”她奶声奶气的话,就像一把利剑刺进他的心口,那是彻骨的思念,那是撕心与裂肺……他吸吸鼻子,竭力忍住泪意,揉着女儿柔软的发丝,暗哑道,“爸爸没有哭,爸爸只是想妈妈……”
天瞳像个大人似的重重叹气,“瞳瞳也想妈妈,明日妈妈就会回来了吗?”
禺疆故意想了一会儿,笑道:“嗯……再过几日,妈妈还有很多、很多事没办完。”
她张开小嘴打呵欠,眼睫微微低垂,娇嫩的小脸弥漫着倦色,“瞳瞳想睡了,爸爸陪着瞳瞳,好不好?”
他把女儿放在**上,躺在一侧,看着女儿乖巧地睡觉。
许是累了,不多时,她沉沉睡去,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他无法入睡,眼前是女儿无邪的容颜,脑中是深雪的音容笑貌,或清纯,或魅惑,或愤怒,或讥诮……
胸口涨得难受,感觉不到痛,就像那次呼衍揭儿联合须卜氏突袭寒漠部落,他必须让她走,痛得撕心裂肺也要让她走。
这次,他无法预料何时才能接她回家,他没有把握。
他感觉到命力量的终结,感觉自己已经被人砍断了手足,四分五裂,却感觉不到痛。
因为,那颗温热的心,已经跟着她去了;感觉不到心的存在,怎能感觉到痛?
每个午夜,天瞳均匀的呼吸声陪伴着他的无眠,直至他累得再也支撑不住,累得昏昏睡去。
每个白日,他不再理会单于庭的政务,只身待在帐中饮酒,或者呆呆地坐在湖边,一坐就是一整日,谁也不敢上前打扰。
单于庭的一切,自有伦格尔等人处理,无需他操心,他只管沉溺在悔恨、消沉、自闭的世界中,一日又一日,浑浑噩噩,日夜颠倒。
深雪不在了,他不知如何是好,他还没适应她的离开,那种无心的感觉,让他意志消沉、雄风不再,再也提不起任何精力,犹如断翅的雄鹰,再也无法起飞、搏击长空。
因为,深雪,就是他的翅膀,是他胸中那颗跳动的心。
他也想振作起来,重整威风,让匈奴重新强大,然而,他有心无力。
……
这日黄昏,禺疆一动不动地坐在湖边。
清风吹拂,吹起他零落如草的黑发。
湖畔的青草随风摇曳,绿意盎然,拔节长,而他已然凋零。
夕阳西沉,璀璨的晚霞众星拱月一般簇拥在落日四周,染红了整片翠绿的草原。
许是看得久了,那夕阳竟然纹丝不动,永远都在西天似的,永远都不会离开一般,可是,他知道,夕阳一定会沉入黑暗,黑夜总是准时地降临。
深雪最喜欢灿烂而又悲壮的夕阳,以往,他们时常策马来到湖边看夕阳,如今……
何时,他们才能一起眺望那壮美醉人的夕阳,拥抱着等待夜幕的降临?
身后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重,好像故意重重地踩着大地。
禺疆回首,看见一个潇洒的男子沉稳地走来。
金红的霞光笼罩在那人身上,为他镀上一层炫目的光芒,模糊了他的脸,只剩一片灰影,只剩在风中飘荡的黑发。投在地上的影子长长的,挺拔,轩昂。
来人正是呼衍揭儿。
呼衍揭儿在禺疆身旁坐下来,似是取笑,又似质问:“大单于,单于庭北撤五百里,你这个当大单于的,就什么都不管了吗?”
禺疆不语,也不看他,兀自望着波光潋滟的湖水。
冷凉的风吹皱了一湖碧水,碎金荡漾,金光闪闪,四处散溢,晃人的眼。
“你究竟想怎样?别以为不说话,就什么事都没有。”呼衍揭儿愤怒地吼。
“一切都是我的错。”禺疆的嗓音沉重、嘶哑。
呼衍揭儿心头一紧,一月余未见,他好像苍老了几岁。
深雪被掳,对他的打击是最大的,他经受的是何等煎熬?
当呼衍揭儿听闻这个消息时,丝毫不敢相信禺疆攻打赵国、却让深雪身陷月氏,他唯一想做的,便是立刻冲到单于庭,杀了禺疆。
回首已是两三年,深雪仍然盈盈地站在他的心中,占满了他整颗心。
那种刻骨的迷恋、经久不变的情愫,让他痛苦不堪,也让他甜蜜万分。
当初,他想着,娶须卜珑玲为阏氏,或许可以淡化对深雪的痴迷与渴望,尝试接纳另一个女子,尝试着去爱上须卜珑玲。可是,两三年来,枕边人竟然比不上刻在脑中的倩影。他能给予须卜珑玲的,只有作为一个丈夫的责任与柔情,他所能完成的,也只是一个草原男人对女人的怜悯与尊重。
说白了,须卜珑玲始终走不进他的心,或者说,他的心中再没有位置容纳她。
禺疆的痛,他感同身受。
禺疆一定恨不得砍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