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累积的所有委屈几乎在这一瞬间溃了堤,怎么都止不住。
齐俨看着她颤动的双肩,微抬起的手放下,他转身出去,留给她一个独立的私人空间。
阮眠一边哭一边等水开。
等热水变成温水,她也慢慢止住哭泣。
将药片塞进嘴里,灌一口水,仰头一起吞下。
她洗好杯子,走出去,客厅空荡荡的,窗帘全拉上了。
在沙发上坐下,看到烟灰缸里的烟头又多了两个。
药效上来了,她脑子更是昏沉,歪着身子就睡过去。
窗外雷鸣电闪,风雨交加,阮眠窝在沙发里安静睡着。
一道修长的身影在沙发前蹲下。
她蜷缩着身子,呼吸细细的,像只柔软的小奶猫。
男人的视线逡巡而下,落到她沾泪的长睫、莹白泛粉的脸颊……最后停在纤细的手臂上。
他轻轻卷起她的衣袖,三颗黄豆大小的疤便露了出来。
他盯着那处看了足足有十分钟,神色讳莫如深,目光却渐渐放软……
不知道睡了多久,阮眠醒过来,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往下滑,她下意识去抓——
抓到一张深灰色的薄毯。
真奇怪,她不记得沙发上有这样的东西。
正疑惑着,门口突然有了响动,她立刻坐直身子。
老人探身进来。
阮眠也说不清那刻心里是什么感受,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王爷爷。”
“烧退了吧?”
老人伸手探她额头,“估计待会还有一场大雨,我先送你回去。”
阮眠看向窗外,雨还在下,不过已经比较小了。
收好东西,她又看了一眼楼梯处,乖巧地跟着走出门。
老人带她走的是老屋的后门,阮眠以前从没走过这条路,穿过一小片积水的密林,又走了大概十分钟,她惊讶地发现前面不远处正是家里的后门。
原来竟离得这么近。
老人临走前又嘱咐她多注意身体,阮眠不停点头,目送他走远后,这才进屋。
应浩东和那女人不在,家里只有保姆和小哑巴。
见她进来,保姆冷淡地扫了一眼,继续扭过头去看电视。
小哑巴在吃饭,咧嘴冲她笑,鼻子上还沾着饭粒。
阮眠中午只吃了一个苹果,此时已是饥肠辘辘,直接进厨房煮面。
她不挑吃,往面里扔了几根青菜,撒了油盐,搅两下就算好了。
刚准备盛出来,门外有脚步声靠近,她侧头一看,小哑巴正捧着自己的小碗,眼巴巴地看着她。
……
阮眠犹豫许久,最终倒了大半碗面汤,锅里还留了一小半。
她捧着碗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吃完面,又冲了个热水澡,总算恢复了点力气,她从御宅屋最里面的夹层拿出早上买的卡,拆开手机盖,将旧卡取出来,新卡推进去。
很快,手机震了震,中国移动的信息一下来了几条。
她把旧卡放在手心里,反复看了又看。
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并不多,如今又少了一样。
阮眠把卡收好,用纸包了一层又一层,锁进抽屉。
她拿起手机,按下一串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号码,等待的过程中,她屏住呼吸,无意识地捂着心口。
通了。
真的通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
阮眠却忽然失去了勇气,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只好掐断通话。
他会愿意把号码还给她吗?
如果是她,会愿意把自己名下的号码让给一个陌生人吗?
不愿意的。
可如果这个号码对那个人很重要呢?
她……愿意啊。
删删减减,阮眠花了很长时间才编辑好信息,按下发送键。
发送成功。
她整个人都陷入焦灼不安中。
——
半个小时前。
齐俨垂首坐在书桌后,面前摊着一张画。
画纸很旧,边角都有些泛黄,内容也很简单:
一道用七色水彩画成的彩虹。
被歪歪斜斜而稚嫩的字体命名为——《希望》
这幅画出自一个女孩之手,成画于九年前。
那是他人生中最灰败最绝望的时候。
她送了他一幅《希望》。
手机震了一下,两下……
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连续的震动打破沉寂,他眼底那丝黯然都来不及藏起,一种隐隐的预感又浮现。
果然,接通后,他感觉到从那端传来的紧张,并不陌生,于是安静等着。
一秒,两秒,三秒。
通话结束。
齐俨神色未变,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他又拿起那张画纸,红橙黄绿青蓝紫,像彩虹,也像一座弯弯的桥。
他的指尖轻摩挲着右下角某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过还是隐约可以看出是两个字母:rm。
手机屏幕闪了一下。
长指一划,新进来的信息被点开。
“您好。我知道这条短信很冒昧……”
“这是我妈妈以前的号码,她已经不在了……”
“……打扰您了。”
内容很长,齐俨从头到尾看完,以前所未有的耐心。
他看向窗外,眸色比夜色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