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二爷又带人打上门来, 吓得那内管家一见“薛”字腿都软了。这位大姑奶奶也忒不按理出牌, 大家平平都用后宅手段分胜负, 这位不由分说就动了真火。一般人遇着这种流言大多要么激得显显手段拉拔亲戚一场,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或是再混不吝一些的也就把头一猫装死装到尘埃落定,名声受损——总之哪条路甄家都不算落空。
谁知道二奶奶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动手了!
谁知道薛家太太护犊子护得这么狠!
亲闺女砸了人家一顿还嫌不过瘾, 又叫侄子再带人上门来寻衅,这也太狂了!
殊不知王家女子本就这样无法无天, 薛太太这还算是好的。要不是早先一梦吓怕了寻了先生下死力气管教儿子,只怕京中早就见识过薛家家丁的厉害。薛蝌带了护院找上甄家就更没给留甚颜面, 两家生意场上私下别劲也不是一回两回, 每每薛家都是看在甄家势大上往后让了一步, 或不是早几年甄家拿粗盐贩与亲戚们糊弄人, 这么大的事儿不也不了了之!再有次次京中流言于薛家不利者,大多都有甄家影子在里头煽风点火, 如今郁气积攒几年一朝寻着出口,可不是狠狠要与甄家闹上一场。
这甄家别府刚叫人打砸一遍, 转眼薛蝌又带了人上门, 看看门还没来得及关上也没说什么,只挥手道了句“砸!”,那些家丁护院便如虎狼般冲进去,捡着没彻底砸坏的东西又是一顿猛锤, 人倒是没伤着,就只物件看得心疼。一通大闹后,薛蝌挽挽袖子与那内管家道:“本不想与你一个下人计较,然此番实在是欺人太甚,求人不得就坏人名声,还有没有天理了。若有甚话咱们只管上公堂对簿,薛家等着你。”看看事情响动挺大,这才心满意足转身家去。他心下暗道,怪不得大堂兄动辄就想提拳头揍人,遇着这种不讲道理的无赖还真是狠削一顿方才心头舒爽。
薛蝌带了家丁护院回转薛家,进了家门才知他前脚出去,宝钗后脚就回娘家看望薛太太并宝琴。论理这里头宝琴最为无辜,万没想到都这会子又让人提起梅家之事来嚼舌根。宝钗在家里听得外头流言,立时便知此为甄家报复,或不是梅家也掺了一脚。如若顺着他们意思走,自家出了力气,碍了上头眼,名声还不是一样坏了,索性打烂这两颗烂羊头,两害相权取其轻,最多不过名声不好听罢了。可她一个商户女,嫁与一个锦衣卫,还要名声作甚!唯独拖累了宝琴心下甚是歉疚,又怕母亲叫吓住,只得让人去与沈老爷子诉说一番,得了允许便往娘家看看。
哪知回家一看,薛太太精神得不得了,正拉了宝琴与她琢磨该寻个甚么样儿的姑爷。这都什么事儿啊,平常人家谁会与女儿大喇喇说这个,臊也臊不住了,偏她们两个有问有答、有商有量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又听说堂兄薛蝌带了一队人去与自己出气,宝钗便更不着急,气定神闲捧了茶往下首一坐专心听薛太太并宝钗说话。
大姑奶奶一回娘家,家下人腰板子比以往更直,生怕叫看出来偷奸耍滑给撵出去。正巧此时薛蝌回来,一家子兄弟姊妹行了礼重新坐下,宝钗先与薛蝌道歉:“原本这事儿与咱们家无干,还是因着沈二爷差事的缘故连累了二妹妹。他人如今不在京里,我先替他与二哥并二妹妹赔个不是,回头必要洗清妹子头上污名才行。”薛蝌如何会受?当下摆手道:“不能把梅家不是东西的错处硬堆在大妹妹头上,况且大妹妹也已经先替琴丫头出过气了,还待如何?再出手只怕要叫人说咱们得理不饶人。”
宝钗笑道:“若是甄家,自不必再怕,若我一点消息也无如何敢这般硬杠?只咱们家心下知道便好。再者,今日这番动静传出去,京中聪敏的人家自会明白上头甚么意思,只有蠢的还替甄家张目罢了。另外梅家之事不足为虑,梅问鹤其人人品有瑕,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人,如何能做得好差事,出岔子无非早晚。”薛家众人深以为然,留宝钗用过午膳方才送她回了沈家。
果然,又过三日,南边传来消息说是甄家家主甄应嘉并下头一串子侄连带管事都叫锦衣卫拿了,又有人绘声绘色说些当日抄家时候的见闻,仿佛他们亲眼所见。此时朝廷方才发了邸报,只说甄家于上皇孝期不恭,竟有娶嫁饮宴之事发生。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无非是个由头好扯出里头的大案。
一时之间又有锦衣卫指挥使出来道甄家手中之物已叫人送至御前呈览,然当今乃是君子之仪,一页未翻一物未看直叫拖到宫门前放火焚烧,若有疑者,自可令家下人前去探看。又劝被威胁并胁迫之江南官员宜及时悔悟,切莫负隅顽抗自误终身。当日果然正阳门外头堆了厚厚的册子并许多物事,御林军架上柴薪又一一淋上清油,火把拂过立时一片通红,直烧到后半夜方才尽数化为灰烬。有这么一出,整个江南官场跟地震似的,大小官员争相出首举证,几乎人人都要往甄家头上吐口吐沫才算,无论以往是不是甄家的事儿,如今也全都是了。
当今也不着急,趁着举国上下都盯着甄家看的时候飞快将手下亲信一一安排进要害部位——之前不是没做过,只是碍着老爹还活着不敢动作太大。如今老爹升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