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夫闭了会眼睛,把许立拉到一边说了什么。我看不清许立的表情,心里一阵无来由的惶恐,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判决。许立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是生病了吗,他是嫌我太笨想赶我走吗?
终于许立什么都没说,他跟之前一样,朝我安抚地笑笑,拉住我与孙大夫告辞。
临走时我看到孙大夫微叹了口气。直到走到街角拐弯处,我回头,发现他还站在院门口目送着我们。
我们明明是吃完早饭来的,出门时天已接近黄昏。我很好奇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我却丝毫不感到饥饿。
许立带我来到一家酒吧,往我面前递了一杯威士忌。
我不安地看了看他,他的脸色有些不好。
“你想问我什么?”
“我,我不知道。”
许立与我碰了碰杯,“喝吧,我知道你的酒量。”
辛辣的酒精刺激着我的口腔和喉咙,我不想喝,许立却一个劲地给我倒酒。两三杯下去,我已经头重脚轻,看什么都带着重影。
许立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你怎么样?”
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头越来越沉,肚子里的东西又开始兴奋起来了。
“前几天,你刚来的时候,可是喝两瓶都没事。”见我摇摇晃晃想站起来,许立绕过桌子伸手扶我。
我感到身子一轻,大脑一片空白,一种很熟悉的力量充满了整个身体。我挥手阻止了许立,他惊讶地看着我。
此时的感觉很奇妙,四肢和肌肉似乎都沉睡了,只有脑子在运转着,像是小时候的鬼压床。但我的身体分明能够动弹,而且比往日更有精神,这动弹却不是我能够控制的。
我做梦一般看着许立被我的胳膊挥开,看着她愣一下,随即笑了。
“你回来了,陈中秋。”
这个笑容,我之前没未看见过。是他的眼睛在笑。
陈中秋是谁,我叫陈国庆。他一定是记错了。
☆、你以后只有我
不光是乱叫我的名字,许立还说是我杀了二舅一家跟一个伙计,最后放火烧了仓库。
“你还记得在田里跟我说了什么吗”
我想摇头,却听到自己发出低沉的冷笑,“当然记得。”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在做梦
“你问我的地址,告诉我过几天就来看我,我还以为你只是说笑。”许立极有磁性的嗓音从对面传来,像是酒精充分浸润了喉咙,柔软又诱人耽溺。“我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还真下得去手。”
“那种人,活着也没意思,就当是清扫垃圾。而且,我再不下手就要被他害死了。”
他们在说谁我心里有一种窥探别人秘密的危机感,可奇怪的是并不感到害怕。我像是躲进了一个极安全的地方,重新回到我妈的羊水里,一手一脚都懒得动弹,不用张口咀嚼,身体就能从别的地方吸收能量。没有人发现我的存在。我只要听下去就行了。
我慢慢冷静下来,听着许立和这个“我”的对话。
他叫陈中秋,这是在田里他给自己取的名字——为了庆祝他的重生。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用重生这个词。
陈中秋,知道我所有的事情,我爸家暴,害病去世,我妈离家出走,二舅逼我娶亲,给我下药。好像这么多年他一直跟我生活在一起,可他躲在哪里呢他慢慢地一件一件把以前的事讲出来,简短而有条理,他每说一个字,我的心都快乐一分,即使他的语调丝毫没有变化,可我觉得他是能理解我的。
陈中秋大概是住在我肚子里的妖精。
“刚才那个大夫是谁”
过了半分钟,许立说道,“他是我父亲。”
“哦 你跟你父亲好像也不怎么亲密嘛!”陈中秋戏谑道。
“做我这行的,还能相认就不错了。”
“那你喜欢你现在做的吗?”
许立愣住了,“我不知道。”
过了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我知道我喜欢你。”
许立眯着湿润的眼睛,牢牢地看向我。我知道他不是在对我说话,心里却止不住翻腾。
为什么,从什么时候,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二舅是怎么死的,陈中秋又是从哪里来的,谁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我理顺,陈中秋就说话了,“我明天要搬出去。”
“你要去哪?”
“我不该逃避了,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许立拿起酒杯,一仰脖子,杯底扣在大理石的桌面上,清脆的声音乍响。“我会找到地方住的,先谢谢你。”
他们的对话随着陈中秋带着我的身体离去而终止。
我感到自己在观看着一部电影,视角随着摄像师的脚步在不断变化。
陈中秋拦了一辆车,从衣兜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票子递给司机,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哪来那么多钱,我现在的问题已经够多了。
陈中秋在一条巷子里租了个单间,房子周围很安静。我们来看房的时候正是中午,邻居家养的猫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窗台上还有一盆枯黄的捕蝇草。他似乎很满意,一次性付了房东一年的租金。
“那个,送给我行吗?”他指了指窗台的绿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