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那般安步当车,未惊动一个无辜旅人,为扰乱一片祥和云彩。他宛如一个人间的幽灵,穿过此界的间隙飘飘渺渺行来,身形淡淡的,很不真实。
在距离魔主夫妇一丈之外站定,他抱拳一揖,彬彬有礼地传递了一声问候:
“七年不见,魔主安好,神女安好?”
看似寻常的问话由这专门使人不安生的魔君口中吐出,怎么听都不是滋味。龙月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找茬儿?”
“不敢。”清安魔君直起身子,脸上挂着极浅极淡的笑容,微微摆手,示意他并没有在闹市打架的企图。
龙月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那里是千里荒原,压根儿没有一丝活人——正常人——该有的温暖。偏生这位魔君总喜欢挂一副恶心的微笑,瞧着就像狼披了一张滴血的羊皮,分外可怖可恨。
龙月甚至能听见那张皮上血水滚落的声音。
他勃然变色。
尽管红裳在一旁劝慰着、提醒着,龙月还是公然拔出了自己的佩剑,顶着满街讶异不悦的目光,恶狠狠地向前逼近一步:“那只老鸟呢?最近都没人看见他!”
清安魔君依旧是淡然微笑的模样,柔声说道:“自然是杀了。两个月前一次,一个半月前一次,三周前一次,五天前一次,一刻钟前一次。”
龙月倒吸一口气,心里最糟糕的猜测变成现实,他手中的长剑忍不住颤抖起来:“你——你——你刚才就在门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对方就像谈论天气、谈论帝君的皇后如何美貌一样,平淡而从容地说,“但就算你过去帮忙,哦,哪怕再加上贤伉——”
他的话语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难听的变音,魔君有些痛苦地皱起眉头,闭上嘴巴不再多言。龙月知道他没说完的意思——就算他和红裳都过去,凤凰也逃不掉死亡的厄运。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从七年前开始,魔君就疯了。
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就天君,接着便与容砂交手,并一次次地战而胜之,胜而杀之,谁来阻拦都没用。
所有人一起来劝架,都劝不回疯了的陆清安。
所有人一起来打架,也打不过豁出命去的陆清安。
陆漾还活着,他活着唯一的目的似乎就是杀人。他杀大奸大恶之徒,杀穷困潦倒之徒,杀尸位素餐之徒,杀碌碌无为之徒,杀背信弃义之徒……但凡生命里有了那么一丝恶劣的苍白,红尘中人就会等来清安魔君那绝不算正义的制裁。
唯一不惹风尘却死于“制裁”的,唯有凤凰一个。
七年里,凤凰死了将近一千次。
龙月本以为自己能够接受了,但看到那人若无其事地出现在眼前,就如几千年前在画像上看到的那样,温文尔雅,云淡风轻,背后行来的道路上却淌着满地的鲜血,铺着断肢残骸——他还是忍不住要颤抖。
“我当年真应该——”
他喃喃说着,看着对面那人冰冷无情的眼珠,忽然有一种残忍的恨意涌上心头。他稍微加重了语气,继续道:
“——真应该拦住十九天君,让他活下来,活着看看今日的你!”
“……”
这句话的杀伤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清安魔君的眸子里有什么碎裂了,他的瞳孔中央炸出凄切到绝望的暗红色,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腐朽崩溃的死气,宛如行尸走肉,灰蒙蒙不见灵光。他原地晃了晃,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又无声地闭合上,漠然地摇了摇头——龙月嗅到了他咽喉中发苦发甜的血腥味儿。
“够了,走吧。”红裳不忍再看,扯了龙月赶紧离开,悄声说,“你何必去招惹他?他心里难受,说不得又去杀人泄愤,到时候杀到小容头上,有咱们的罪受!”
龙月默默地点了点头。
行了十几步,他再回头看时,清安魔君还在原地发怔,孤独萧瑟的身影与周围的喜庆氛围格格不入。龙月心中一动,稍稍停下脚步,没有急着彻底离开。
不出他的预料,几息之后,那位当世罕逢敌手的年轻魔君忽的咳嗽起来。他以手捂唇,但眼尖的龙月还是能看到星星点点的鲜红,隔了大半条街,他甚至能隐约闻到那人独特的血液香味——那是一种让人骨头都要冻酥了的寒冷异香。
“何必呢。”龙月心中的恨意全化作了悲悯。他想起七年前的那天,那时候魔君还不是魔君,还有人陪伴,还会笑会闹会掀棋盘,还活得像个人样,“何苦呢。”
七年之后,魔君成了魔君,孤身一人,满手血腥,求死而不可得,等一人而负一生。
这是命吗?
不。
龙月微带苦涩地想:这是我战胜命运的象征。
他杀死了大魔头,陆漾已死,清安魔君虽然入魔,可他不是陆漾。
陆漾再也不会重启轮回了,他会一直一直等下去,守着一个没有结局的未来。
近乎万年的局,以这种突兀而诡异的方式收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回想当初,那个年幼纯粹的龙月站在时光长河里,轻轻向他摇了摇头。
(十)
法则之上是什么?
“一碗鸡蛋面,一杯好酒吧。”龙月醉醺醺地说着,向对面那人举杯,酒到唇前,却又喝不下去了,“嗝……这面条还真管饱,撑死老子了!”
容砂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对面那人笑骂:“你这厮果然居心不良,讨厌我们的魔主尊下,明的不敢出招,就这么暗搓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