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略虽然万般不愿,伏骄男却仍通过径山寺的关系,圣名为太后所知。故请他入日度宫讲经。傅天略在家里倒是如坐针毡,一边请人为兄长用药,一边叫人留神打听,看伏骄男可有见罪太后。过了半日,来的人都说日度宫是什么地方,如何能问得出好歹,怕要等伏骄男回来才知呢。傅天略一时怒极,竟骂道:“等他回来还用得着问?遣你们去,就是要问他回不回的来!”下人俱屏息不敢言。傅天略越觉有气,怒掷茶盅,地上顿时溅开热茶瓷片,侍女忙取帚子来清扫,边清理边道:“骂人、砸杯也无用,平白添气。这样不爱惜物件,也不爱惜自己,也没了局的。”傅天略原在气头上,哪听得这些话,一时以为冒犯,抬起一脚就踹过去了,却见那侍女摔倒地上,又委屈的含泪抬头。傅天略一看,却是云娘之女、杏子之妹积云。傅天略心中暗悔,云娘却已上前,拉过了女儿,又对傅天略道:“这丫头愚蠢,该死该死,二爷不要计较。”傅天略有些歉意,却拉不下脸皮,心里又正烦闷,便叹了口气,道:“都下去罢。”众人都松了口气,又要离开,却听见外头报说:“祁侯来了。”
傅天略平日总厌烦祁侯频频造访,如今倒觉欣喜,只望能打听出什么来。过了半晌,祁侯已满脸喜色的至外间进来,一边走一边笑道:“你们院里原住了这么个世外高人,我竟是个聋子,都不知道一个声响的。”傅天略见祁侯这个说话态度,心里大石已放下大半,脸上也自然起来,方笑道:“怎么不知道?你之前那幅什么画不就是借花献佛给了他么,你还怪我呢。”祁侯笑道:“原来是给了这样的仙人,那自然是我的福气,也怪二爷不早说明了。我若知道,可不天天往府里孝敬?”傅天略却笑道:“这话说得让人恶心,像谁还稀罕你这些什物一样。”说着,傅天略又略略转了话锋,道:“你怎么又说起这个仙人来?”
祁侯却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傅天略便道:“你且说你的,我听了才知道我知不知道。”祁侯坐下,说道:“近日那老国师从外地回来了,特地去日度宫要给太后说经,说是要度她向善。太后懒得与他争辩,却也不想听他啰嗦,幸好听径山寺那儿的住持说,知道了迦蓝仙人,特命了迦蓝也进日度宫。老国师知道迦蓝是新教的,竟当面斥新教为邪道,妖言惑众,是该下地狱的。”傅天略听了,冷笑道:“这老秃驴,枉是念一辈子佛的,口吐这等恶言,才该下拔舌地狱。”祁侯听他这么说,笑道:“倒是你驳得快言快语,该让你去与他辩经才是正理。”傅天略听了,冷笑道:“我这样的人,那配上在太后面前饶舌?我原来就该是个生生世世拉皮条的。”祁侯叹道:“我那样劝你,是为你好,若我知道有迦蓝,必不那样干。”傅天略无心口舌之争,一心挂着伏骄男,便平下心气来道:“我也没提这个,你说什么?还是说迦蓝的事罢。”
祁侯便扬起笑道:“那迦蓝便道‘如是我闻,众生平等,众法也是平等的,修道一事本就是广开方便之门,如只尊一道为正,而斥他为旁门,这才是邪教的样子’。气得老国师无可无不可的。迦蓝又说起老国师门徒杀人及贪污犯戒等事,老国师脸上无光,恼羞成怒,又说新教的‘狱道宗’门徒是专杀人的。迦蓝便道:‘岂止门徒,咱们地狱菩萨也有行血事的,不仅杀,还要刑罚,残酷得好似无情。人本有生死论,故病死是死,杀死也是死,若有横死之恩,便有横死之果,报应不爽,若杀了善人,是种恶果,杀了恶人,便种善果。倒是贵教不许杀生,门徒却行杀生劫虏事,可见此教条不正,才令教徒难从。’那老国师又说不出话来。迦蓝又批旧教不让女子成佛之事,那老国师又说‘女子当然可以成佛,修行功成,下辈子投胎成了男人,便能修仙成佛了’这话说完,迦蓝不说话,太后先冷笑起来,请老国师回居室休息了。”傅天略暗道:“杀人可当菩萨,女子也成佛身,这倒是件件中了太后胸怀。且单凭他的声音长相,胡说八道也有人捧场的,更何况说这样妙音。”
祁侯笑道:“以我所见,迦蓝圣宗必然能够使太后信服,如他肯听你一两句求情,傅家的围也是可解的。”傅天略却故作忧愁,叹道:“想来有这样的事,你必然是打听了,这个仙人住进咱们这儿,为的是在京师声色场里‘大隐隐于市’的修练,倒看不上我们的,一茶一饭也不要咱们的,只嫌脏,平日也不怎么说话走动,怕也是难。”祁侯却道:“但他原来不是令兄之友?”傅天略便道:“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知肯不肯帮忙。”祁侯笑道:“事在人为,倒可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