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却不说话,只是打量着这教坊的雕梁画栋以及古玩陈设。坊里的奴人前来,只笑问要上楼听曲不,他身边的一个童子却递了个拜帖,只道:「咱们真人与贵府傅老爷素有故交,此行来是拜会他的。」那奴人忙接了,又堆笑道:「原来是老爷的朋友,怪不得是这样的气度。这儿酒气秽气重,怕污了道人的衣裳,何不往后院去等着?」那道人却说道:「无妨。你且去吧。」那奴人又问道:「还须请教先生名号,小人也好通传。」这名道人便道:「你把帖子给他,他自然知道。」这话说完了,道人便自顾自地往四处逛去,又伫足于门廊下的一幅画前。这奴人在这儿工作好些年头了,也认得那幅画。这迎客厅颇为阔朗,陈设不少,都是依着傅老爷的要求来,故而好看新雅。待傅二爷掌事后,许多值钱的都换成了赝品,是怕客人醉酒碰坏,也怕有宵小盗窃,唯有这幅画因为是小侯爷所赠的,傅二爷便让人仍旧挂着,只说丢了也不心疼。因是普通泼墨山水,许多人客都不曾留心,没想到这个道人却伫足观看,认真品味了起来。
奴人因是在教坊里的,因此不得入后院,只在后院垂花门下交了拜帖。那边的守门却说:「真不巧,刚有人进去报信了,你且等一等。」原来刚才已有个小厮入门飞报,只对傅天略报说:「有客人醉酒吃醋,闹事打人!」傅天略只撸猫不说话,也不留心。一旁银山正取来盛猫饭的银钵,说道:「这也算事?值得慌慌张张地来报?越发不懂当差了。」那小厮便道:「银山哥说的可不是?我也是这么说的,只他们说这个客人脾气暴,劝不得,来头大,打不得,正没个计算。」傅天略这才放开了猫,说道:「什么人,这样的难缠,我竟不知。」那猫窜了到地上,便往银山那边去要吃的,待银山把钵放下给它,它又略舔了两口就不吃了,只出门去欺负外头晒着太阳的两条大黄狗。
原来这个客人是刚进京的,天略这些天又忙着秋花的丧事,固然没听说了。那道人刚在楼下看了两幅画,便听见上头吵架,原来这个客人颇为威风,是太华节度使的儿子,名叫曹姜,随着父亲进京述职,皇帝感念节度使的忠诚和功劳,刚封了这曹姜一个六品的闲职,他正得意,在京城不过数天便逛遍了这些花柳地,每逢去哪个风月场,都带上自己家养的一群戏子一起,要他们一起斗技,高兴了便赏千赏百的,恼了就借醉打人。
傅天略边往教坊那儿去,边听着边说道:「他打人?难道各个乐坊、妓院、勾栏的相公都被他轮番打个遍了,我也竟没听说?」那仆人却回道:「自然不是!他平常只打自己家的。」天略便道:「那倒是,他打自己家的,关我们什么事?虽然大哥听了又会可怜人家,但到底咱们也管不了。」仆人说道:「当然是这样不错,只是今天他吃醋又吃多了酒,眼花打了咱们的人,任凭是谁也罢了,却去打宁小侯爷的相好莞官。」天略笑道:「那他也碰上硬钉子,这个莞官最是个可恶的。和那『宁小猴』都招人烦!」原来京中像天略这样嘴巴不忌讳的,都称宁小侯爷和琼小王爷为『宁小猴』『琼小碗』。仆人苦笑道:「二爷还笑呢?都快出人命了!」
银山斯文,便留在房内,傅天略把魁梧壮硕的侍人金山带了出来。金山在一旁听他们说话,便道:「二爷估计还记着莞官踢了咱们猫大爷的事!」天略笑了笑,却不多言。在他们往前头去的时候,也是可巧,宁小侯爷和琼小王爷二人并几个公子哥也来了这边,为丧了秋花的事发散发散心情。几人一进门,便见几个奴人一脸慌张的。宁小猴便笑道:「忙什么?」这人便只说道:「原来上面在闹事,让诸位贵人在楼下吃酒也没这个理,不知怎么安排,故而慌张了。」琼小碗又笑了,说道:「这也不是头一遭了,是什么人闹事?咱们上去,说和说合,好歹看着咱们两府的脸面,一准就不恼了。」那奴人便道:「理当如此,只是楼上那位客人醉得很呢,恼了怕不认人,两位爷上去没得招了丧气。」那宁小猴何等伶俐心思,便笑道:「那我知道的,是那位太华家的姜小爷不是?」众人听了,讪讪笑道:「小侯爷果真是才智过人,未卜先知啊!」那小王爷近日也是少关心这些,故而不懂,只说:「太华家的公子怎么在京?」宁小猴便道:「待会儿再与你细说。」说着,宁小猴也对奴人说道:「既然楼上不方便,咱们也就下次再来罢。」正说着这话,却见一个相公蓬头乱发、衣衫不整地奔了下楼来,口中大呼:「小侯爷救命!」众人定睛一看,正是莞官。只是平日看惯了莞官千伶百俐的,见他这样哭哭啼啼、狼狈不堪的,倒也新鲜。
宁小猴见是他,方真的明白为何刚刚的奴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概是怕小侯爷和小节度使在教坊里闹起来,如何能休。宁小猴一来,便有人喊着告诉了莞官,莞官原躲在了厕所,听了如闻福音,忙跑了出来求救。宁小猴见莞官如此,一边笑一边说:「这是怎么了?原来我让你改名做『莞官』,是偏爱你『莞尔』的模样,如今哭成个大花脸,算怎么样。」那小王爷见莞官平日娇气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