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泽一说我们就派人去看,不过晚了,全封起来了,都是生面孔,打听不到。不过没见有人抬出来。……能跑的估计早跑了。”
江于流知道同行的两人恐怕已经没了。小赵是拼死掩护她开了车。
再不能多说一个字,遂大步流星地上了车。
江于流一行人到了楼上。易非手臂染着棕色药水,埋头坐在手术室门口。
“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易非没有给半点回应,江于流转而望潘泽,“里面怎么样了?”
潘泽摇头,凑近过来,小声说,“血管缝合了,有心衰反应,还在抢救。”
易非这时候抬起头。
脸色异常青白。
江于流微微皱眉,硬着头皮道,“警察马上就到,您得马上走。”
易非直直盯着紧闭的门。
“易总……”
“她不出来,我哪也不去。”
“死了不少人,说是吴振明藏了一百多斤冰。闹得太大了,现在绝对不能和警察照面。”江于流哑着嗓子,脸色涨红。
“那就让警察来不成。说过了,随便你们用什么办法!”
江于流深深喘息,望亮着的“手术中”的指示灯。县公安局局长芝麻大的官,勉强压住了。但主导是一队外地的,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市局的大小官吏说什么都不肯开这个口,唐局长更避而不接电话。
怕易非惊慌,故意瞒着ak的消息。但易非看起来却根本不知道害怕。
难道他们还能明目张胆和训练有素的警察动手?
潘泽劝道,“不能一直拖在这里,设备和医生都不行。万一在这里闹起来,警察把人扣住,我们可就一点办法都使不上了。到时候他们会怎么治,还能不能治好?”
易非强撑的冷静被潘泽一句话抽走了。呆望着手术室的门,委顿地靠着墙。
似乎看得到一墙之隔,樊云无知无觉地睡在手术台上,把生死交给未知。
易非嘴唇微微张合,默念乞望。
不管哪一路神仙,如果有能听到的,帮她渡过这个劫数,往后就算是偿还也好,报应也好,她什么都愿意。这一辈子也好,下一辈子也好,什么都可以拿来换。
如果樊云醒不过来,她在哪里,过怎样的生活,还有什么差别?
怎么能看着樊云死?
恍然像一道光降临,门豁然洞开,轮床被簇拥着,推出来。
樊云罩着氧气罩,脸色惨淡。
江于流等旋即接手,忙乱中,易非紧紧跟随。潘泽指派两人留下善后。
抬进救护车,重连监听仪器,樊云包裹在乱线之中,藤蔓一样的气枝,与她的生命连为一体。不知道究竟在得救,抑或是魂灵附着于机器触手,渐渐抽离。
看上去冷漠无情。
“你听得到的。樊云,听我说的话。不许放弃!……我不许你死!”
十指交叉,易非的手狠狠扣住樊云。
天色渐暗。救护车转出医院,绕小路。隔着一条街,远远传来警鸣。
似乎埋身海底。四周是盈蓝的光。身体漂浮着,随波逐流。鲜艳的鱼群从身畔飘过,想要触摸,却只有水流划动。
隐约中听到模糊的声响。隔着十几米的水深,费力吸气时发出呲呲的声响,气泡从呼吸头里徐徐冒出噗嘟噗嘟的吐气声,远处似乎有船锚敲击的金属声响。
迟缓的,微弱的,含混不清,难辨心绪。
大概是神灵的声音。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
好人?坏人?
不论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有人死,有人因为你受伤。
爱你的人为你心痛。恨你的人却仍然逍遥自在。
你想要改变什么?
亲人对你来说就如此不值一提?
拆毁别人对你的信任。让所有可以利用的变成敌手。
……
到底是什么?
太聪明,还是太蠢?
滔滔不绝的问话,字符逐个地连缀成串,随水流晃动着,缠绕过来,缓缓抽紧。
好像势必要给出答案,像只有正确的密钥才能破解困境。
没有答案。
因为我所求的不是什么答案。
“墨子见练丝而泣之,为其可以黄可以黑。杨子见逵路而哭之,为其可以南可以北。”
如果当真两条路都可以选,不分曲直,毫无二致,岂不太可笑可悲了?
只不过这样走,终有一天会走到结果。
回答像早已编纂完成。
艰涩,机械。狂妄,盲信。
你爱她么?
不是很爱吗?
还是说,认识十几年,太久了?
如果一段感情轻薄到要用时间来证明。没有办法瓜熟蒂落,就在前路上徘徊停留了十年。
难道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功绩么?
从来不是因为我们相识多久。
是我的生命,我所拥有的一切,所有的第一次,所有的最后一次。
我们的学号,驾驶证,护照,全部连在一起。她在课本上百无聊赖画的小像都照着我的样子,她解锁的黑暗料理都是我尝试的,整个房子只有我这一间是她全心布置。她看到我,懂得我,照顾我,替我相信我们能有未来……
到处都是她的影子。阳光洒进窗,卷起帘子,她就在树荫里抬头望着我。黑夜里摸水杯,动作要小心,要轻,她就在背后。
就算哪里都去不了。闭上眼,听得到她的脉搏和喘息。枕头上是她发丝遗留的香气。被子里是她残存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