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抟今尘往事,俱都盈怀,心力交瘁。
谢沚看看唐炳和玉轩,唐炳欠身道:“我们留下,七爷放心吧。”
谢沚点点头,站起身,右手拿过齐眉棍,左手剑指在棍上一抹,顿时有无数幽光从棍上缓缓透出,四方飘荡,仿若无数大小旗帜招展,正是一杆招魂幡!
谢沚左手扯住沈抟,右手招魂幡在空中转了半圈,轰然砸下。从落点迅速蔓延出一段黑色绸缎般的小路。冥途已开,谢沚算算方位,带着沈抟的生魂,踏了上去。沈抟随即软倒,如同熟睡。
……
薛竹被拘魂链锁住的时候,阳气殆尽,尚未恢复。见范洄与他锁在一处,开口便道:“从之!你没事吧?我解阵送你出去!”话未说完,忽然一阵执着痴迷的悲怆,汹涌而来!前所未有的强烈,竟比悬度母还要清晰。薛竹涕泪齐出,呼吸困难,摇摇欲坠,望着范洄,艰难道:“你,你是...”
范洄咬咬牙,闭口不语。拘魂链一扯,二人天旋地转,落入整片的黑暗中。
薛竹甩甩头,法空乏力,阳气泄尽的晕眩感消失。通感过身,死去活来的痛苦也不见。看着天无日月,却恰能视物,阡陌交错,却行人同归。薛竹终于在记忆里搜寻到了这个地方。
范洄抖手收起拘魂链,蹲下身,端详薛竹一会,问了句:“怎么样?缓过来了吗?我就...”
“从之,有人给你烧过纸钱吗?”薛竹忽然问。
范洄一愣,垂头丧气道:“没有。”
“那,你来阴间的时候,多大呢?”薛竹似乎并不紧张,又问一句。
范洄不忍抚他的意,还是老实回答:“十九岁。我的字是兄长起的。”
“真不愧是江相探花,骗得我一点脾气都没有...你真是厉害啊,范无救。”薛竹脸色悲切,二目通红,泫然欲泣。
范洄双刃近身短打为长,所以历来喜着窄袖,箭袖。现在却广袖宽袍,深衣大氅,内外漆黑,唯脸色惨白,面透三分悲苦,眼下一点殷红。薄靴小冠,腰间佩方白玉,状如羊脂,上刻四字:天下太平!
范洄半晌无语,最后仿佛豁出去,大袖一甩,与薛竹相对而坐,瞪眼无赖道:“就掳了你了!又奈我何?还能再死一次不成?!”
薛竹哭笑不得:“怎么你比我还气大?到底所为何事?你说了我们也好想办法啊!虽,虽然如果你们阴阳无常都没办法,那我也不大可能有。”
范洄深叹口气,鬼气森森道:“我兄长为我吊颈而亡,伤了喉头阳骨,我千百年未听他发过一声了。”
薛竹还是疑惑:“那你要我...?”忽然好似明悟,“是为了无痕火吧?毕竟我也没什么别的好图求。”
范洄摇头:“那种阳气外冒,挡都挡不住的宝贝。我们阴间鬼物要它干什么。”
薛竹本来还在紧张,以为这次非死不可,见他如此说,又纳闷道:“那你要干嘛?打算如何炮制我?”
范洄叹口气:“我就非得弄死你不可啊?我想要你们怀安观的长生丹。他那块阳骨,不是凡药能治。唯有长生不老药有起沉疴治旧疾的能耐,而且不阴不阳,不垢不净,不死何生?正所谓...”
薛竹摆手打断:“行了行了行了,难为你说出这些咬舌头的词!就是绑了票,想让我师父来换我呗?”
范洄忍俊不禁:“说的对!怎么你一点不紧张?旁人看见黑白无常带自己过阴,不死也吓死了!”
薛竹看看范洄:“没什么牵挂就不怕死。为亲为友的真心,我早付了。我生父想我速死,我挚友掠我过阴!你说我怕什么?”
范洄不语。
薛竹又道:“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我师父。不过若我一死,他的长生丹也成了,虽不足以报答,也算我为师父完成了心愿。聊以慰藉吧!”
范洄轻声道:“你若死了,他还长生什么呀!他肯定会来的。”
薛竹苦笑:“我师父从小宠我,吃穿用度,钱财丹药,从来不吝多寡,不问去处。所以你若跟他要个什么天才地宝,法术丹方,他眉头不皱就给你了。唯有这长生...恐怕不行。”
范洄仰面躺在地上,四周低矮的紫黑色灌木,软绵绵托着他,将他埋进丛中。范洄随便摘了一支,叼在嘴里,含糊着说:“你不了解他,而且不相信他。现在别说要这劳什子丹,就算要他十世轮回的性命,他也立刻给我。”
薛竹也躺下去,侧脸看着范洄道:“你才是不了解谢公子。他这种兼济天下,泽被苍生的鬼仙,大仁恻隐,恨不得以身为舟,慈航普度。要知你干这事是为了给他治失语,得气疯了!不打死你?”
范洄想到谢沚气急败坏打他的样,忍不住面色温柔起来,笑道:“他从认识我那天开始打我!死了这不还打呢么!”
薛竹仰头望天,正不知如何接口。忽觉得破空之声大作,本能的朝外一滚。却见范洄动也没动,被一柄旗帜样的物件捣在胸口,整个人一抖,疼的蜷缩在地。
薛竹撑起身子,叫声:“从之!”便想去看他。却感觉身边有异。回头一看,谢沚和沈抟明显已经到来多时。估计早将他二人的对话听去了七八。
沈抟面色沮丧,眉眼下垂,静默无语。
谢沚白衣白氅,襟袂飘摇,腰间墨玉腰牌,形状大小与范洄无异,就只颜色如一见生财!
谢沚脸色很不好看。白无常又称阳无常,唇含仁祥浅笑,目露良善明光,本来该是个慈悲笑面。此时却目光凌厉,眉头直抖,